奎師塔門西的眾世界系列（03）巫術滿天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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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奎師塔門西的眾世界有著無限的可能性。在這裡，法律明文禁止任何的巫術，魔法卻還是像痲疹一樣出個不停――直到這個地方遍地是巫術！克羅斯里老師正在批閱作業本，突然間，在兩個本子中間冒出了一張普通藍色原子筆寫成的紙條，他頓時不知所措。紙條上面寫著：「這個班上有人是巫師。」每個孩子都有可能寫這張紙條，最可怕的是，很可能真有其事，因為拉屋之家正是一所收容女巫孤兒的寄宿學校啊！所以，克羅斯里老師最怕的事情無非就是，總有一天巫術法庭的審判長會大駕光臨…… 如今，能夠解決問題的人，也只有奎師塔門西了！
試閱
第一章
紙條上寫著：「這個班上有人是巫師。」全都是用普通藍色原子筆寫的大寫字母，就夾在克羅斯里老師正在批閱的地理作業本裡。克羅斯里老師很煩惱地揉著他那一把紅通通的鬍子。他放眼望去，只見2年Y班的每個孩子都在埋頭振筆疾書。他默默思索該怎麼處理這件事。
他決定先不向校長女士通報這件事。或許這只是一個無害的惡作劇，校長卡德瓦列德爾女士沒什麼幽默感，向她報告只會引起無端的喧然大波。想一想，還不如通報副校長溫渥斯先生。問題是溫渥斯先生的兒子也在班上 ―― 就是那個坐在後排的小男生布萊恩•溫渥斯，個子看起來比其他同學來得幼小。這樣也行不通。克羅斯里老師心想，還是設法讓那個寫紙條的人出來自首。不管是哪個小鬼的胡鬧，總得讓他知道這是性命攸關的嚴重指控，叫他好好反省一下。
克羅斯里老師清了一下喉嚨，班上有幾個孩子唯恐天下不亂地抬起小臉蛋張望，可惜克羅斯里老師旋即改變主意。現在是寫日記的時間，除非真的出了天大的事，否則不管是誰都不應該打斷日記時間。拉屋之家在這方面的規定是很嚴格的。
拉屋之家在各方面的規定都很嚴格，因為這是一所政府經營的寄宿學校，專門收養一些巫師的遺孤或其他問題兒童。寫日記就是為了讓這些孩子有機會整理自己的問題。這些日記理論上是完全私密的。每一天，至少有半小時的寫日記時間，讓孩子們不受甘擾地向自己的日記傾吐心聲，除非每個人都把日記寫好了，否則就不能做其他的事。克羅斯里老師衷心喜歡這個做法。
不過，真正讓克羅斯里老師改變主意的原因是，他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很恐怖的念頭：萬一這張紙條所言不虛，那又該怎麼辦？在2年Y班，就算出一個巫師也不是一件令人意外的事情。只有卡德瓦列德爾女士知道，2年Y究竟有誰是巫師的遺孤，但克羅斯里老師懷疑應該不只一個。身為一個班導師，其他班級的孩子總是可以讓他引以為榮，充滿為人師表的喜悅，只有2年Y班每每讓他傷透了腦筋。 勉強說起來，這個班上只有兩個孩子足以讓他引以為榮：特瑞莎•慕雷特和賽門•史文森。兩個都是模範生。至於其他的孩子就別提了。女生是一個比一個糟糕，不是像伊絲特爾•格林一天到晚言不及義地吱吱喳喳，就是像娜恩•皮爾格林一樣陰陽怪氣叫令人摸不著頭腦。男生則是猛搞派系，少數比較清醒的還知道要追隨賽門•史文森，但有不少人整天繞著那個壞男孩唐恩•史密斯，另外一些人崇拜那個高挑的印度男孩尼路潘•西恩。最後還有一兩個孤僻的獨行俠，像布萊恩•溫渥斯，以及那個總是叫人一個頭兩個大的查爾斯•摩根。
想到這裡，克羅斯里老師不禁看了查爾斯•摩根一眼，而查爾斯•摩根也回看克羅斯里老師一眼。擺出他那惡名昭彰的空洞而睥睨的眼神。查爾斯戴著眼鏡，這放大了他那充滿惡意的表情，像兩道有毒的雷射光射向克羅斯里老師。克羅斯里老師趕忙把頭轉開，繼續去煩惱紙條的問題。2年Y班的孩子們這時也死了心，看來並不會有什麼好玩的事情發生，還是乖乖寫日記吧。
81年10月28日。特瑞莎•慕雷特的字體相當優美討喜。她寫道：
克羅斯里老師在地理作業本中發現了一張紙條，我覺得可能是荷姬老師寫的，因為大家都知道泰迪簡直就是愛死她了。但他看起來憂心忡忡，所以搞不好是伊絲特爾•格林那個傻女孩寫的。娜恩•皮爾格林今天跳馬背又失敗了，大家都在笑。
賽門•史文森則寫道：
28. 10. 81. 我很想知道是誰把紙條放到地理作業本裡頭的。我在收作業本的時候，曾經掉下來一張紙條，但我又把它放回去。因為如果是在地板上發現紙條，那全班同學都要倒大楣。這點當然不能說出去。
我實在不懂，尼路潘•西恩百思不得其解地寫道，
怎麼會有人在日記裡廢話連篇，誰不知道卡德瓦列德爾女士都在放假的時候偷看我們的日記。我才不會把我的秘密想法寫出來。接下來，我就來寫印度繩索的戲法好了，那是我爸爸搬到英國來住之前，我在印度看過的…
和尼路潘隔兩個桌子的唐恩•史密斯腸枯思竭地咬了好一會兒鉛筆，才終於開始寫：
嗯，我是說，要把什麼秘密感覺寫下來實在不怎麼好，我是說，這一點都不好玩，實在不知道有啥好寫的。如果可以寫就不是秘密了啊，我是說… 我不覺得，伊絲特爾•格林寫道，
我今天有任何秘密的感覺，但我實在很想知道那個泰迪剛剛從荷姬老師那邊拿到的紙條上寫了些什麼。我猜一定是把他罵到臭頭。
在教室最後排，布萊恩•溫渥斯長噓短嘆地寫道：
時間表總是和我錯開來，這就是我的問題。上地理課的時候，我在計劃怎麼從倫敦經由巴黎抵達巴格達。下一次，我大概會計劃經由柏林的路線。
娜恩•皮爾格林正在塗鴉，
給那個偷看我們日記的人：你是卡德瓦列德爾女士嗎？還是說卡德瓦列德爾女士都叫溫渥斯先生去做這檔子事。
她盯著自己寫的話，被自己的膽大妄言嚇了一跳。她偶而會做這樣的事。不過，她想每天的日記有好幾百本，那就是說，每天都有好幾百則的日記要看，總不會那麼倒楣我這則剛好被卡德瓦列德爾女士看到？機會應該是很小吧。反正，接下來開始寫一些無聊的事情。
我現在就來寫一點無聊的，她寫道。泰迪•克羅斯里老師的真實姓名是哈洛德，但是大家都叫他泰迪，因為有一首歌這樣唱：「很樂意，我的十字架，我自己承受」* 。不過大家當然都是這樣唱：「克羅斯里，我眼睛有神的大熊。」克羅斯里老師的眼睛很有神。他覺得大家都應該抬頭挺胸，品行端正，還要喜歡上地理課。我替他感到難過。
不過，日記寫得最無聊的冠軍肯定是查爾斯•摩根。他一開頭就寫道：
我起床。我吃早餐時覺得很熱。我不喜歡燕麥粥。第二堂課是木工，但沒有維持多久。我想接下來應該是遊戲課。
倘若單看他寫的日記，你可能會以為查爾斯這孩子很低能或是頭腦不清，或以上皆是。因為，你去問2年Y班的任何一個孩子就會知道，那天早上冷颼颼的，而且早餐吃的是玉米片。第二堂課是體育課，娜恩•皮爾格林跳馬背再度失敗，還讓特瑞莎•慕雷特覺得很好笑。 接下來的是音樂課，而不是遊戲課。這其中的奧妙在於，查爾斯並不是在寫那天發生的事，而是真的在寫秘密的感覺，只不過運用了自己發明的暗語，以免被人視破。
他的每次寫日記一開頭都是「我起床」。意思是說，我討厭這所學校。當他寫說「我不喜歡燕麥粥」，這也是實話，燕麥粥就是賽門•史文森的秘密代號。賽門是早餐的燕麥粥，午餐的馬鈴薯和午休的茶。他所討厭的其他人也都有各自的秘密代號。唐恩•史密斯是玉米片、包心菜和奶油。特瑞莎•慕雷特是牛奶。
而當查爾斯寫說「我覺得很熱」，他並不是在說學校的天氣，而是說他又想起小時候親眼看到巫師被燒死的事情。每當他思緒一空下來，這件事就不聽使喚地佔領他的腦海，揮之不去，想忘都忘不了。
那時候他還很小，坐在娃娃車上，那一天是姐姐柏娜汀推著他，媽媽則提著購物後的大包小包。他們在過馬路的時候發現市集廣場那邊很熱鬧。圍觀的人群萬頭鑽動，隱約還可以看到火光。柏娜汀推著車停在路中央，好奇地張望。她和查爾斯只看到火被點燃了，一個壯碩的男巫師被綁在木樁上受死。他們只看了一下子，媽媽就已經回過頭來大聲斥責柏娜汀快過馬路。
「不准你們看那些巫師！」她說，「壞人才會這樣！」所以查爾斯從頭到尾只看了一眼。他從此未再提起。他最驚訝的是，柏娜汀似乎壓根兒不記得這回事。查爾斯在日記中寫的意思其實是說，他在吃早餐的時候又想到了那個巫師，直到那個討厭的賽門•史文森把土司麵包一掃而空，他才氣到暫時忘記。
當他寫道「第二堂課是木工」，他的意思是說他想到了第二個巫師 ―― 那倒是他沒有那麼經常想到的。而查爾斯最喜歡的課，非木工莫屬。寄宿學校每週只上一次木工課，所以，查爾斯有充份的理由選擇「木工」來當成這件事的秘語，畢竟木工課在拉屋之家的頻率並不是很高。查爾斯很喜歡這第二個巫師。她是一個很年輕的漂亮女巫，儘管她出現的時候是衣衫襤褸又披頭散髮。她從庭院盡頭的牆那邊爬過來，然後跌跌撞撞地順著石牆爬到草地上，手上拎著她那雙時髦的高跟鞋。當時只有九歲的查爾斯正在草地上照看他年幼的小弟。說起來這個女巫相當幸運，因為查爾斯的爸媽剛好都不在家。 查爾斯一眼就看出她是女巫。她一副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滿臉的驚恐。後方不時傳來吆喝和警笛聲。而且，像她這樣在大白天穿著窄裙躲警察，如果不是女巫又會是什麼？但他還是想確認一下。他說，「你為什麼跑到我家的庭院？」
女巫神色慌張地踮著腳尖。她的另一隻腳受傷了，而且兩邊腳上的長絲襪都被刮破了。「我是一個女巫，」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請你幫幫我吧，小男生！」
「你不會用自己的魔法逃走？」查爾斯問道。
「因為我太害怕了，魔法根本施展不開來！」女巫低聲驚呼。「我試過了，但一直出錯！求求你！小男生 ―― 讓我穿越你們家逃走吧，不要告訴別人，我會給你一輩子的好運，我保證。」
查爾斯用他那大部份人覺得空洞惡意的招牌眼神看著她，他看得出來，她說這些話的時候是真心的。他同時也看出來，她真的懂得他的眼神，那是很少人辦得到的。「從廚房的這邊進去吧，」他說。說著他就領著女巫進去他家，女巫一跛一跛地踩著破爛的長襪，跟在他身後，穿過了廚房和客廳，走到了前門邊。
「謝謝你，」她說，「你真是可愛。」她露出微笑並對著客廳的鏡子整理自己的亂髮，接著她好像施了魔法，因為原本髒亂破爛的衣服和裙子一下子渙然如新。然後她彎下腰親吻了查爾斯。「等我順利逃走，我一定會給你帶來好運的。」說著她穿上時髦的高跟鞋，很優雅地避免摔倒。踏著美妙的步伐走到前門，然後她回眸一笑，向查爾斯揮手告別。
查爾斯最喜歡的就是後面這一段。所以他才會寫「但沒有維持多久」。因為，他此後再也沒有機會看到那個女巫，也不知道她後來究竟怎麼了。他命令弟弟永遠不可以說出這件事，甚至也不准提到她 ―― 格倫漢照例乖乖聽話，因為不管查爾斯說什麼，他一律照做不誤。可是，他等了又等，始終沒有那個女巫的消息，也沒有任何好運的跡象。什麼也沒有。
查爾斯完全沒有管道知道女巫的下落。因為，自從他看到的那一個巫師被燒死之後，不久政府就頒布了新的法案，廢止公開焚巫的做法。巫師照燒不誤，只是改到監獄的四面高牆內，人們只會在收音機裡聽到：「今天早上在『河洛威監獄』有兩個巫師被處以火刑。」查爾斯每次聽到這種宣布，就覺得被燒死的一定就是他的那個女巫了。這讓他的內心也像是被處以火燒般的痛苦。他想到她臨別給他的一吻，他很肯定這一吻肯會已經讓自己也變成了邪惡份子，竟然被一個女巫親過。 他不再奢望會有什麼好運。事實上，從他接腫而至的惡運看來，他相信那個女巫一定沒多久就被捉了。因為，每次聽到收音機又宣布有巫師被燒死，他就會陷入那種內心炙熱的痛苦中，然後對父母親的話充耳不聞，只是悶不吭聲地盯著他們看。而他爸媽每次看到他又這個德行，就覺得這小子又在故意使壞。他們根本不懂。他們不像那個女巫懂他的眼神。更糟的是，他的弟弟格倫漢一向唯兄命是從，也就有樣學樣。沒多久，查爾斯的父母就認定他是一個不良的示範，一個只會帶壞弟弟的問題兒童。於是，就把他送到了拉屋之家，離他們家最近的寄宿學校。
當查爾斯寫到「遊戲課」，他的意思就是說惡運。他和2年Y班的其他同學一樣，都注意到克羅斯里老師發現了一張紙條。他不知道紙條上究竟寫了什麼，但當他一抬頭正好碰到克羅斯里老師的眼神時，他知道惡運即將再度要來。
克羅斯里老師還是無法決斷該如何處理這張紙條。如果紙條所說的確有其事，那就表示巫術法庭很快就會派審判長到學校來調查。克羅斯里老師嘆了一口氣，把紙條放到口袋裡。「好了，各位同學，」他說，「把日記收起來吧。排隊準備去上音樂課。」
一等到2年Y班的孩子們全都擠到學校大廳去，克羅斯里老師火速衝到教師辦公室，想要找人商量紙條的事。
他的運氣不錯，荷姬老師剛好就在裡面。特瑞莎•慕雷特和伊絲特爾•格林猜得沒錯，克羅斯里老師確實在暗戀荷姬老師。他一直沒有說出來，但似乎已經無人不曉，全校唯一不知道的恐怕就剩下荷姬老師本人。荷姬老師個子嬌小，總是穿著整齊的灰色上衣和窄裙，頭髮也是梳得一絲不茍，甚至比模範生特瑞莎•慕雷特的頭髮還要整齊。她正在忙著整理桌上的書本，一絲不茍地一疊一疊地綑好。當克羅斯里老師慷慨激昂對她說出紙條的事，她卻只是淡淡看了一眼，繼續埋頭整理桌上的書本。
「嗯，我也看不出來是誰寫的，」她說。
「那我該怎麼做呢？」克羅斯里老師求她出個主意。「就算所言不虛，但這樣直接寫出來實在太可鄙了！更何況如果是真的，這 … 班上真的有人是 ――」他已經六神無主可憐兮兮。他用盡心機想吸引荷姬老師的注意，只不過，在自己心儀的美麗佳人面前，像巫師這種字眼實在叫他難以啟齒。「我不想在你面前說出那兩個字。」
「我從小就被教導要為巫師感到遺憾，」荷姬老師淡淡說道。 「喔，我也是啊！我們都是，」克羅斯里老師趕忙接口附合。「我只是在想應該怎麼處理這件事 ――」
荷姬老師又綑好了一疊書，「我想那應該只是惡作劇吧，」她說，「不要理它就沒事了。你不是該去4年X班上課了嗎？」
「是啊，是啊，我要去了，」克羅斯里老師百般無奈。心不甘情不願地匆匆離去，從頭到尾，荷姬老師連正眼都沒瞧他一下。
荷姬老師若有所思地綑好另一疊書，直到確定克羅斯里老師已經走遠，這才伸手整理一下頭髮，快步上樓去找溫渥斯先生。
身為副校長的溫渥斯先生正在埋頭研究如何解決卡德瓦列德爾校長給他出的一些難題，包括學生活動的時間表。當荷姬老師敲門的時候，溫渥斯先生正為了其中最棘手的難題絞盡腦汁。學校的交響樂團有七十個人。其中五十五個人要參加學生合唱團，這裡面又有二十個人參加話劇。交響樂團裡面有三十個男生要參加足球隊，二十個女生要代表學校出賽曲棍球。至少有三分之一還要參加棒球隊。排球隊員全部都是話劇團的。現在問題來了：要怎麼妥當安排預演和練習的時間，才不會讓某些學生無法兼顧？這時候的溫渥斯先生簡直就是想破了腦袋，拼了老命搔著頂上稀疏的毛髮。
「進來，」他說著抬頭看到荷姬老師明亮、微笑和略顯焦慮的臉龐。但他根本沒有心思欣賞。
「真是可恥啊！但若紙條上所言不虛，那就真的很恐怖了！」荷姬老師先是這麼驚呼，接著馬上神情愉悅地說道，「不過我有一個計策，肯定能揪出那個寫紙條的人 ―― 那應該就是2年Y班的。我們可不可以集思廣義，一起來想辦法啊，溫渥斯先生？」她歪著頭，滿心期待地做出邀請。
溫渥斯先生根本不清楚她在說些什麼。他搔搔頂上無毛的所在，很納悶地看著她。無論如何，最好趕快打消她這個想做偵探的念頭。「只有那些想自抬身價的人才會寫什麼匿名紙條，」他故意這麼說，「最好的對策就是不要當真。」
「但我的計策真的是天衣無縫！」荷姬老師提出異議，「你先聽我說 ――」 還沒打消，哼，我才懶得聽，溫渥斯先生心想。「不用了。你只需要告訴我，紙條上寫了什麼。」
荷姬老師立刻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真的很可怕啊！」接著她故弄玄虛地放低音量，「上面寫著：2年Y班有人是巫師！」
溫渥斯先生心想果然我的直覺有夠準。「你忘了我說過的話嗎？」他這回可是發自內心，「像這種事情，正是你們應該置之不理的，荷姬老師。」
「可是，2年Y班的那個人已經心智墮落了！」荷姬老師低聲說。
溫渥斯先生想了一下2年Y班的學生，包括他自己的兒子布萊恩。「他們全都是一丘之貉，」他說，「但願他們長大以後會變好，否則，我們就會看到一群高校生騎在掃帚上到處亂飛。」副校長這番略嫌粗鄙的發言讓荷姬老師不禁大吃一驚，但她立刻故作輕鬆地笑了出來，這當然只是玩笑話。「不要管這件事，」溫渥斯先生說，「置之不理就好，荷姬老師。」說完他鬆了一口氣，低頭回去思考時間表的難題。
荷姬老師只好又回去綑她的書，但她並沒有像溫渥斯先生所預期的那麼難過。溫渥斯先生居然跟她講了玩笑話，他以前從來沒有這樣。看來事情已經有所進展。因為 ―― 這是連特瑞莎•慕雷特和伊絲特爾•格林都有所不知的 ―― 荷姬老師想要嫁給溫渥斯先生。他是一個鰥夫，而且荷姬老師很肯定，只要一等卡德瓦列德爾校長正式退休，溫渥斯先生就會接管拉屋之家。為此，她一點都不計較溫渥斯先生的頂上無毛和其貌不揚。唯一的缺點是，要忍受溫渥斯先生，就等於也要忍受布萊恩那個小鬼。一想到布萊恩•溫渥斯，荷姬老師平滑的前額不禁皺了起來。這個小鬼，也難怪2年Y班的其他孩子會這樣對他。管他的，把他送去其他學校好了。
在此同時的音樂課，布魯貝克老師正準備命令布萊恩獨唱一首。2年Y班的孩子們唱著「我們像鳥兒坐在野外。」唉，唱得跟哭調仔沒兩樣。「是啊，我寧願到野外，也不想待在這裡，」伊絲特爾•格林低聲對她的朋友凱倫•格瑞格這樣說。接著他們唱道「笑翠鳥坐在古老的橡膠樹上。」這簡直就是送葬曲。
「什麼是笑翠鳥？」凱倫耳語問伊絲特爾。
「就是一種鳥，」伊絲特爾耳語回去，「澳洲的。」 「不對，不對，不對！」布魯貝克老師叫道。「除了布萊恩之外，你們全部的人聽起來都像是破鑼嗓的小公雞！」
「布魯貝克老師滿腦子都是鳥，」伊絲特爾格格笑道。而那個覺得只有自己值得被稱讚的賽門•史文森，給了布萊恩一個嘲諷的眼神。
布魯貝克老師心裡只有音樂，根本沒有注意到2年Y班的雜音或騷動。「杜鵑是一種美麗的鳥，我要布萊恩獨唱這一段給你們聽。」
伊絲特爾格格偷笑，因為又是鳥。特瑞莎也格格偷笑，因為每次只要有人被點名站起來，不管是好是壞，她都覺得很爆笑。布萊恩拿著音樂課本站起來，他從來不會怯場。但他並沒有唱歌。而是用他天籟般的嗓音朗頌出來。
「杜鵑是一種美麗的鳥，她在飛翔中引吭高歌。她為我們帶來美妙的潮水，她從來不會說謊。老師，為什麼這些歌都是關於鳥呢？」他天真地問道。查爾斯覺得這是布萊恩的推托之辭，他被賽門•史文森給瞪怕了。
但這沒什麼鳥用。他的人緣實在太差了。大部份的女生們同聲驚呼，「布萊恩！」賽門則是照例語帶嘲諷跟著叫囂。
「安靜！」布魯貝克老師喝道。「布萊恩，接著唱！」說著開始彈鋼琴。
布萊恩不知所措地手拿課本呆立。倘若不唱的話，布魯貝克老師鐵定不會放過他，倘若唱了，下課就免不了一頓毒打。正當布萊恩舉棋不定之際，2年Y班的巫師出手了。在音樂廳牆上的許多長型窗戶中，突然有一扇窗啪一聲打開了，頓時湧入成群飛鳥。大部份都是尋常的鳥兒，像麻雀、椋鳥、鴿子、黑鳥、鶇鳥，成群結隊地在廳內鼓翅亂舞，現場一片混亂，羽毛和鳥糞滿天飛。在群翅飛動的混亂中赫然有兩隻巨大的鳥類，還一邊發出狂笑聲，此外，在灰色背景的麻雀堆中，還有一隻紅色和黃色的鳥在那邊大叫「杜鵑！」那顯然是一隻鸚鵡。
幸好布魯貝克老師沒有產生疑心，他以為這只是狂風把窗戶吹開，以致外面的鳥飛了進來。結果，接下來的音樂課變成了趕鳥大會，大家手忙腳亂。沒多久，那些狂笑的鳥頓時無影無蹤。顯然那個巫師覺得那是不必要的。但這並沒有逃過2年Y班的每一雙眼睛。賽門慎重其事地說道，「如果再有這種事，我們就只好一起 ――」 尼路潘•西恩一聽這話馬上轉過身來，他一邊在亂翅當中揮動雙臂趕鳥，一邊說：「你有什麼證據說這不是自然現象？」。
賽門當然沒證據，只好閉嘴。
下課時間到了，鳥也全都從窗戶飛出去了，除了那隻鸚鵡。牠躲到了天花板的窗簾邊沒有人可以觸及的地方，繼續在那邊吼叫「杜鵑！」布魯貝克老師解散了2年Y班的同學們，並叫管理員來處理那隻鸚鵡。查爾斯和大家一起走出教室時，心想這肯定是應驗了他在日記中的預言，遊戲果然已經結束。但他錯了，這一切才剛開始。
等到管理員好不容易牽著他的小白狗姍姍來遲，想要處理那隻鸚鵡的時候，牠早已消聲匿跡了。
紙條上寫著：「這個班上有人是巫師。」全都是用普通藍色原子筆寫的大寫字母，就夾在克羅斯里老師正在批閱的地理作業本裡。克羅斯里老師很煩惱地揉著他那一把紅通通的鬍子。他放眼望去，只見2年Y班的每個孩子都在埋頭振筆疾書。他默默思索該怎麼處理這件事。
他決定先不向校長女士通報這件事。或許這只是一個無害的惡作劇，校長卡德瓦列德爾女士沒什麼幽默感，向她報告只會引起無端的喧然大波。想一想，還不如通報副校長溫渥斯先生。問題是溫渥斯先生的兒子也在班上 ―― 就是那個坐在後排的小男生布萊恩•溫渥斯，個子看起來比其他同學來得幼小。這樣也行不通。克羅斯里老師心想，還是設法讓那個寫紙條的人出來自首。不管是哪個小鬼的胡鬧，總得讓他知道這是性命攸關的嚴重指控，叫他好好反省一下。
克羅斯里老師清了一下喉嚨，班上有幾個孩子唯恐天下不亂地抬起小臉蛋張望，可惜克羅斯里老師旋即改變主意。現在是寫日記的時間，除非真的出了天大的事，否則不管是誰都不應該打斷日記時間。拉屋之家在這方面的規定是很嚴格的。
拉屋之家在各方面的規定都很嚴格，因為這是一所政府經營的寄宿學校，專門收養一些巫師的遺孤或其他問題兒童。寫日記就是為了讓這些孩子有機會整理自己的問題。這些日記理論上是完全私密的。每一天，至少有半小時的寫日記時間，讓孩子們不受甘擾地向自己的日記傾吐心聲，除非每個人都把日記寫好了，否則就不能做其他的事。克羅斯里老師衷心喜歡這個做法。
不過，真正讓克羅斯里老師改變主意的原因是，他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很恐怖的念頭：萬一這張紙條所言不虛，那又該怎麼辦？在2年Y班，就算出一個巫師也不是一件令人意外的事情。只有卡德瓦列德爾女士知道，2年Y究竟有誰是巫師的遺孤，但克羅斯里老師懷疑應該不只一個。身為一個班導師，其他班級的孩子總是可以讓他引以為榮，充滿為人師表的喜悅，只有2年Y班每每讓他傷透了腦筋。 勉強說起來，這個班上只有兩個孩子足以讓他引以為榮：特瑞莎•慕雷特和賽門•史文森。兩個都是模範生。至於其他的孩子就別提了。女生是一個比一個糟糕，不是像伊絲特爾•格林一天到晚言不及義地吱吱喳喳，就是像娜恩•皮爾格林一樣陰陽怪氣叫令人摸不著頭腦。男生則是猛搞派系，少數比較清醒的還知道要追隨賽門•史文森，但有不少人整天繞著那個壞男孩唐恩•史密斯，另外一些人崇拜那個高挑的印度男孩尼路潘•西恩。最後還有一兩個孤僻的獨行俠，像布萊恩•溫渥斯，以及那個總是叫人一個頭兩個大的查爾斯•摩根。
想到這裡，克羅斯里老師不禁看了查爾斯•摩根一眼，而查爾斯•摩根也回看克羅斯里老師一眼。擺出他那惡名昭彰的空洞而睥睨的眼神。查爾斯戴著眼鏡，這放大了他那充滿惡意的表情，像兩道有毒的雷射光射向克羅斯里老師。克羅斯里老師趕忙把頭轉開，繼續去煩惱紙條的問題。2年Y班的孩子們這時也死了心，看來並不會有什麼好玩的事情發生，還是乖乖寫日記吧。
81年10月28日。特瑞莎•慕雷特的字體相當優美討喜。她寫道：
克羅斯里老師在地理作業本中發現了一張紙條，我覺得可能是荷姬老師寫的，因為大家都知道泰迪簡直就是愛死她了。但他看起來憂心忡忡，所以搞不好是伊絲特爾•格林那個傻女孩寫的。娜恩•皮爾格林今天跳馬背又失敗了，大家都在笑。
賽門•史文森則寫道：
28. 10. 81. 我很想知道是誰把紙條放到地理作業本裡頭的。我在收作業本的時候，曾經掉下來一張紙條，但我又把它放回去。因為如果是在地板上發現紙條，那全班同學都要倒大楣。這點當然不能說出去。
我實在不懂，尼路潘•西恩百思不得其解地寫道，
怎麼會有人在日記裡廢話連篇，誰不知道卡德瓦列德爾女士都在放假的時候偷看我們的日記。我才不會把我的秘密想法寫出來。接下來，我就來寫印度繩索的戲法好了，那是我爸爸搬到英國來住之前，我在印度看過的…
和尼路潘隔兩個桌子的唐恩•史密斯腸枯思竭地咬了好一會兒鉛筆，才終於開始寫：
嗯，我是說，要把什麼秘密感覺寫下來實在不怎麼好，我是說，這一點都不好玩，實在不知道有啥好寫的。如果可以寫就不是秘密了啊，我是說… 我不覺得，伊絲特爾•格林寫道，
我今天有任何秘密的感覺，但我實在很想知道那個泰迪剛剛從荷姬老師那邊拿到的紙條上寫了些什麼。我猜一定是把他罵到臭頭。
在教室最後排，布萊恩•溫渥斯長噓短嘆地寫道：
時間表總是和我錯開來，這就是我的問題。上地理課的時候，我在計劃怎麼從倫敦經由巴黎抵達巴格達。下一次，我大概會計劃經由柏林的路線。
娜恩•皮爾格林正在塗鴉，
給那個偷看我們日記的人：你是卡德瓦列德爾女士嗎？還是說卡德瓦列德爾女士都叫溫渥斯先生去做這檔子事。
她盯著自己寫的話，被自己的膽大妄言嚇了一跳。她偶而會做這樣的事。不過，她想每天的日記有好幾百本，那就是說，每天都有好幾百則的日記要看，總不會那麼倒楣我這則剛好被卡德瓦列德爾女士看到？機會應該是很小吧。反正，接下來開始寫一些無聊的事情。
我現在就來寫一點無聊的，她寫道。泰迪•克羅斯里老師的真實姓名是哈洛德，但是大家都叫他泰迪，因為有一首歌這樣唱：「很樂意，我的十字架，我自己承受」* 。不過大家當然都是這樣唱：「克羅斯里，我眼睛有神的大熊。」克羅斯里老師的眼睛很有神。他覺得大家都應該抬頭挺胸，品行端正，還要喜歡上地理課。我替他感到難過。
不過，日記寫得最無聊的冠軍肯定是查爾斯•摩根。他一開頭就寫道：
我起床。我吃早餐時覺得很熱。我不喜歡燕麥粥。第二堂課是木工，但沒有維持多久。我想接下來應該是遊戲課。
倘若單看他寫的日記，你可能會以為查爾斯這孩子很低能或是頭腦不清，或以上皆是。因為，你去問2年Y班的任何一個孩子就會知道，那天早上冷颼颼的，而且早餐吃的是玉米片。第二堂課是體育課，娜恩•皮爾格林跳馬背再度失敗，還讓特瑞莎•慕雷特覺得很好笑。 接下來的是音樂課，而不是遊戲課。這其中的奧妙在於，查爾斯並不是在寫那天發生的事，而是真的在寫秘密的感覺，只不過運用了自己發明的暗語，以免被人視破。
他的每次寫日記一開頭都是「我起床」。意思是說，我討厭這所學校。當他寫說「我不喜歡燕麥粥」，這也是實話，燕麥粥就是賽門•史文森的秘密代號。賽門是早餐的燕麥粥，午餐的馬鈴薯和午休的茶。他所討厭的其他人也都有各自的秘密代號。唐恩•史密斯是玉米片、包心菜和奶油。特瑞莎•慕雷特是牛奶。
而當查爾斯寫說「我覺得很熱」，他並不是在說學校的天氣，而是說他又想起小時候親眼看到巫師被燒死的事情。每當他思緒一空下來，這件事就不聽使喚地佔領他的腦海，揮之不去，想忘都忘不了。
那時候他還很小，坐在娃娃車上，那一天是姐姐柏娜汀推著他，媽媽則提著購物後的大包小包。他們在過馬路的時候發現市集廣場那邊很熱鬧。圍觀的人群萬頭鑽動，隱約還可以看到火光。柏娜汀推著車停在路中央，好奇地張望。她和查爾斯只看到火被點燃了，一個壯碩的男巫師被綁在木樁上受死。他們只看了一下子，媽媽就已經回過頭來大聲斥責柏娜汀快過馬路。
「不准你們看那些巫師！」她說，「壞人才會這樣！」所以查爾斯從頭到尾只看了一眼。他從此未再提起。他最驚訝的是，柏娜汀似乎壓根兒不記得這回事。查爾斯在日記中寫的意思其實是說，他在吃早餐的時候又想到了那個巫師，直到那個討厭的賽門•史文森把土司麵包一掃而空，他才氣到暫時忘記。
當他寫道「第二堂課是木工」，他的意思是說他想到了第二個巫師 ―― 那倒是他沒有那麼經常想到的。而查爾斯最喜歡的課，非木工莫屬。寄宿學校每週只上一次木工課，所以，查爾斯有充份的理由選擇「木工」來當成這件事的秘語，畢竟木工課在拉屋之家的頻率並不是很高。查爾斯很喜歡這第二個巫師。她是一個很年輕的漂亮女巫，儘管她出現的時候是衣衫襤褸又披頭散髮。她從庭院盡頭的牆那邊爬過來，然後跌跌撞撞地順著石牆爬到草地上，手上拎著她那雙時髦的高跟鞋。當時只有九歲的查爾斯正在草地上照看他年幼的小弟。說起來這個女巫相當幸運，因為查爾斯的爸媽剛好都不在家。 查爾斯一眼就看出她是女巫。她一副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滿臉的驚恐。後方不時傳來吆喝和警笛聲。而且，像她這樣在大白天穿著窄裙躲警察，如果不是女巫又會是什麼？但他還是想確認一下。他說，「你為什麼跑到我家的庭院？」
女巫神色慌張地踮著腳尖。她的另一隻腳受傷了，而且兩邊腳上的長絲襪都被刮破了。「我是一個女巫，」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請你幫幫我吧，小男生！」
「你不會用自己的魔法逃走？」查爾斯問道。
「因為我太害怕了，魔法根本施展不開來！」女巫低聲驚呼。「我試過了，但一直出錯！求求你！小男生 ―― 讓我穿越你們家逃走吧，不要告訴別人，我會給你一輩子的好運，我保證。」
查爾斯用他那大部份人覺得空洞惡意的招牌眼神看著她，他看得出來，她說這些話的時候是真心的。他同時也看出來，她真的懂得他的眼神，那是很少人辦得到的。「從廚房的這邊進去吧，」他說。說著他就領著女巫進去他家，女巫一跛一跛地踩著破爛的長襪，跟在他身後，穿過了廚房和客廳，走到了前門邊。
「謝謝你，」她說，「你真是可愛。」她露出微笑並對著客廳的鏡子整理自己的亂髮，接著她好像施了魔法，因為原本髒亂破爛的衣服和裙子一下子渙然如新。然後她彎下腰親吻了查爾斯。「等我順利逃走，我一定會給你帶來好運的。」說著她穿上時髦的高跟鞋，很優雅地避免摔倒。踏著美妙的步伐走到前門，然後她回眸一笑，向查爾斯揮手告別。
查爾斯最喜歡的就是後面這一段。所以他才會寫「但沒有維持多久」。因為，他此後再也沒有機會看到那個女巫，也不知道她後來究竟怎麼了。他命令弟弟永遠不可以說出這件事，甚至也不准提到她 ―― 格倫漢照例乖乖聽話，因為不管查爾斯說什麼，他一律照做不誤。可是，他等了又等，始終沒有那個女巫的消息，也沒有任何好運的跡象。什麼也沒有。
查爾斯完全沒有管道知道女巫的下落。因為，自從他看到的那一個巫師被燒死之後，不久政府就頒布了新的法案，廢止公開焚巫的做法。巫師照燒不誤，只是改到監獄的四面高牆內，人們只會在收音機裡聽到：「今天早上在『河洛威監獄』有兩個巫師被處以火刑。」查爾斯每次聽到這種宣布，就覺得被燒死的一定就是他的那個女巫了。這讓他的內心也像是被處以火燒般的痛苦。他想到她臨別給他的一吻，他很肯定這一吻肯會已經讓自己也變成了邪惡份子，竟然被一個女巫親過。 他不再奢望會有什麼好運。事實上，從他接腫而至的惡運看來，他相信那個女巫一定沒多久就被捉了。因為，每次聽到收音機又宣布有巫師被燒死，他就會陷入那種內心炙熱的痛苦中，然後對父母親的話充耳不聞，只是悶不吭聲地盯著他們看。而他爸媽每次看到他又這個德行，就覺得這小子又在故意使壞。他們根本不懂。他們不像那個女巫懂他的眼神。更糟的是，他的弟弟格倫漢一向唯兄命是從，也就有樣學樣。沒多久，查爾斯的父母就認定他是一個不良的示範，一個只會帶壞弟弟的問題兒童。於是，就把他送到了拉屋之家，離他們家最近的寄宿學校。
當查爾斯寫到「遊戲課」，他的意思就是說惡運。他和2年Y班的其他同學一樣，都注意到克羅斯里老師發現了一張紙條。他不知道紙條上究竟寫了什麼，但當他一抬頭正好碰到克羅斯里老師的眼神時，他知道惡運即將再度要來。
克羅斯里老師還是無法決斷該如何處理這張紙條。如果紙條所說的確有其事，那就表示巫術法庭很快就會派審判長到學校來調查。克羅斯里老師嘆了一口氣，把紙條放到口袋裡。「好了，各位同學，」他說，「把日記收起來吧。排隊準備去上音樂課。」
一等到2年Y班的孩子們全都擠到學校大廳去，克羅斯里老師火速衝到教師辦公室，想要找人商量紙條的事。
他的運氣不錯，荷姬老師剛好就在裡面。特瑞莎•慕雷特和伊絲特爾•格林猜得沒錯，克羅斯里老師確實在暗戀荷姬老師。他一直沒有說出來，但似乎已經無人不曉，全校唯一不知道的恐怕就剩下荷姬老師本人。荷姬老師個子嬌小，總是穿著整齊的灰色上衣和窄裙，頭髮也是梳得一絲不茍，甚至比模範生特瑞莎•慕雷特的頭髮還要整齊。她正在忙著整理桌上的書本，一絲不茍地一疊一疊地綑好。當克羅斯里老師慷慨激昂對她說出紙條的事，她卻只是淡淡看了一眼，繼續埋頭整理桌上的書本。
「嗯，我也看不出來是誰寫的，」她說。
「那我該怎麼做呢？」克羅斯里老師求她出個主意。「就算所言不虛，但這樣直接寫出來實在太可鄙了！更何況如果是真的，這 … 班上真的有人是 ――」他已經六神無主可憐兮兮。他用盡心機想吸引荷姬老師的注意，只不過，在自己心儀的美麗佳人面前，像巫師這種字眼實在叫他難以啟齒。「我不想在你面前說出那兩個字。」
「我從小就被教導要為巫師感到遺憾，」荷姬老師淡淡說道。 「喔，我也是啊！我們都是，」克羅斯里老師趕忙接口附合。「我只是在想應該怎麼處理這件事 ――」
荷姬老師又綑好了一疊書，「我想那應該只是惡作劇吧，」她說，「不要理它就沒事了。你不是該去4年X班上課了嗎？」
「是啊，是啊，我要去了，」克羅斯里老師百般無奈。心不甘情不願地匆匆離去，從頭到尾，荷姬老師連正眼都沒瞧他一下。
荷姬老師若有所思地綑好另一疊書，直到確定克羅斯里老師已經走遠，這才伸手整理一下頭髮，快步上樓去找溫渥斯先生。
身為副校長的溫渥斯先生正在埋頭研究如何解決卡德瓦列德爾校長給他出的一些難題，包括學生活動的時間表。當荷姬老師敲門的時候，溫渥斯先生正為了其中最棘手的難題絞盡腦汁。學校的交響樂團有七十個人。其中五十五個人要參加學生合唱團，這裡面又有二十個人參加話劇。交響樂團裡面有三十個男生要參加足球隊，二十個女生要代表學校出賽曲棍球。至少有三分之一還要參加棒球隊。排球隊員全部都是話劇團的。現在問題來了：要怎麼妥當安排預演和練習的時間，才不會讓某些學生無法兼顧？這時候的溫渥斯先生簡直就是想破了腦袋，拼了老命搔著頂上稀疏的毛髮。
「進來，」他說著抬頭看到荷姬老師明亮、微笑和略顯焦慮的臉龐。但他根本沒有心思欣賞。
「真是可恥啊！但若紙條上所言不虛，那就真的很恐怖了！」荷姬老師先是這麼驚呼，接著馬上神情愉悅地說道，「不過我有一個計策，肯定能揪出那個寫紙條的人 ―― 那應該就是2年Y班的。我們可不可以集思廣義，一起來想辦法啊，溫渥斯先生？」她歪著頭，滿心期待地做出邀請。
溫渥斯先生根本不清楚她在說些什麼。他搔搔頂上無毛的所在，很納悶地看著她。無論如何，最好趕快打消她這個想做偵探的念頭。「只有那些想自抬身價的人才會寫什麼匿名紙條，」他故意這麼說，「最好的對策就是不要當真。」
「但我的計策真的是天衣無縫！」荷姬老師提出異議，「你先聽我說 ――」 還沒打消，哼，我才懶得聽，溫渥斯先生心想。「不用了。你只需要告訴我，紙條上寫了什麼。」
荷姬老師立刻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真的很可怕啊！」接著她故弄玄虛地放低音量，「上面寫著：2年Y班有人是巫師！」
溫渥斯先生心想果然我的直覺有夠準。「你忘了我說過的話嗎？」他這回可是發自內心，「像這種事情，正是你們應該置之不理的，荷姬老師。」
「可是，2年Y班的那個人已經心智墮落了！」荷姬老師低聲說。
溫渥斯先生想了一下2年Y班的學生，包括他自己的兒子布萊恩。「他們全都是一丘之貉，」他說，「但願他們長大以後會變好，否則，我們就會看到一群高校生騎在掃帚上到處亂飛。」副校長這番略嫌粗鄙的發言讓荷姬老師不禁大吃一驚，但她立刻故作輕鬆地笑了出來，這當然只是玩笑話。「不要管這件事，」溫渥斯先生說，「置之不理就好，荷姬老師。」說完他鬆了一口氣，低頭回去思考時間表的難題。
荷姬老師只好又回去綑她的書，但她並沒有像溫渥斯先生所預期的那麼難過。溫渥斯先生居然跟她講了玩笑話，他以前從來沒有這樣。看來事情已經有所進展。因為 ―― 這是連特瑞莎•慕雷特和伊絲特爾•格林都有所不知的 ―― 荷姬老師想要嫁給溫渥斯先生。他是一個鰥夫，而且荷姬老師很肯定，只要一等卡德瓦列德爾校長正式退休，溫渥斯先生就會接管拉屋之家。為此，她一點都不計較溫渥斯先生的頂上無毛和其貌不揚。唯一的缺點是，要忍受溫渥斯先生，就等於也要忍受布萊恩那個小鬼。一想到布萊恩•溫渥斯，荷姬老師平滑的前額不禁皺了起來。這個小鬼，也難怪2年Y班的其他孩子會這樣對他。管他的，把他送去其他學校好了。
在此同時的音樂課，布魯貝克老師正準備命令布萊恩獨唱一首。2年Y班的孩子們唱著「我們像鳥兒坐在野外。」唉，唱得跟哭調仔沒兩樣。「是啊，我寧願到野外，也不想待在這裡，」伊絲特爾•格林低聲對她的朋友凱倫•格瑞格這樣說。接著他們唱道「笑翠鳥坐在古老的橡膠樹上。」這簡直就是送葬曲。
「什麼是笑翠鳥？」凱倫耳語問伊絲特爾。
「就是一種鳥，」伊絲特爾耳語回去，「澳洲的。」 「不對，不對，不對！」布魯貝克老師叫道。「除了布萊恩之外，你們全部的人聽起來都像是破鑼嗓的小公雞！」
「布魯貝克老師滿腦子都是鳥，」伊絲特爾格格笑道。而那個覺得只有自己值得被稱讚的賽門•史文森，給了布萊恩一個嘲諷的眼神。
布魯貝克老師心裡只有音樂，根本沒有注意到2年Y班的雜音或騷動。「杜鵑是一種美麗的鳥，我要布萊恩獨唱這一段給你們聽。」
伊絲特爾格格偷笑，因為又是鳥。特瑞莎也格格偷笑，因為每次只要有人被點名站起來，不管是好是壞，她都覺得很爆笑。布萊恩拿著音樂課本站起來，他從來不會怯場。但他並沒有唱歌。而是用他天籟般的嗓音朗頌出來。
「杜鵑是一種美麗的鳥，她在飛翔中引吭高歌。她為我們帶來美妙的潮水，她從來不會說謊。老師，為什麼這些歌都是關於鳥呢？」他天真地問道。查爾斯覺得這是布萊恩的推托之辭，他被賽門•史文森給瞪怕了。
但這沒什麼鳥用。他的人緣實在太差了。大部份的女生們同聲驚呼，「布萊恩！」賽門則是照例語帶嘲諷跟著叫囂。
「安靜！」布魯貝克老師喝道。「布萊恩，接著唱！」說著開始彈鋼琴。
布萊恩不知所措地手拿課本呆立。倘若不唱的話，布魯貝克老師鐵定不會放過他，倘若唱了，下課就免不了一頓毒打。正當布萊恩舉棋不定之際，2年Y班的巫師出手了。在音樂廳牆上的許多長型窗戶中，突然有一扇窗啪一聲打開了，頓時湧入成群飛鳥。大部份都是尋常的鳥兒，像麻雀、椋鳥、鴿子、黑鳥、鶇鳥，成群結隊地在廳內鼓翅亂舞，現場一片混亂，羽毛和鳥糞滿天飛。在群翅飛動的混亂中赫然有兩隻巨大的鳥類，還一邊發出狂笑聲，此外，在灰色背景的麻雀堆中，還有一隻紅色和黃色的鳥在那邊大叫「杜鵑！」那顯然是一隻鸚鵡。
幸好布魯貝克老師沒有產生疑心，他以為這只是狂風把窗戶吹開，以致外面的鳥飛了進來。結果，接下來的音樂課變成了趕鳥大會，大家手忙腳亂。沒多久，那些狂笑的鳥頓時無影無蹤。顯然那個巫師覺得那是不必要的。但這並沒有逃過2年Y班的每一雙眼睛。賽門慎重其事地說道，「如果再有這種事，我們就只好一起 ――」 尼路潘•西恩一聽這話馬上轉過身來，他一邊在亂翅當中揮動雙臂趕鳥，一邊說：「你有什麼證據說這不是自然現象？」。
賽門當然沒證據，只好閉嘴。
下課時間到了，鳥也全都從窗戶飛出去了，除了那隻鸚鵡。牠躲到了天花板的窗簾邊沒有人可以觸及的地方，繼續在那邊吼叫「杜鵑！」布魯貝克老師解散了2年Y班的同學們，並叫管理員來處理那隻鸚鵡。查爾斯和大家一起走出教室時，心想這肯定是應驗了他在日記中的預言，遊戲果然已經結束。但他錯了，這一切才剛開始。
等到管理員好不容易牽著他的小白狗姍姍來遲，想要處理那隻鸚鵡的時候，牠早已消聲匿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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