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惡魔褓姆日記

缺口
巴黎索邦大學拉丁文博士／葉偉忠

少菲的日記，詳實、深切、帶著她一貫的質樸，摹繪出法國社會風韻獨特的一面，紀錄了她求學生涯的點滴。《小惡魔褓姆日記》，同時也牽引讀者走入人生的「缺口」。

而且，不只一道缺口。

現代的社會，有一道被學制劃出的缺口。大人上下班的時間，與小孩上下學的時段，並不完全貼合。法國的情況，說來更嚴重：因為除了暑假之外，學年內還有四次兩週的假，以及每週三全天或半天的沒課。若再加上雙親工作的額外負擔，例如出差、加班，不難想像，在沒課的日子或放學的時刻，想做個全勤的父母何其困難。更別忘了為數眾多的單親家庭……

偏偏法國校門口的把關又極嚴格，不允許遲到。幼兒園的校長，會警告屢次遲到的家長，依據規定，放學後，他無權看管學童，所以下次，請您去警察局領回您的孩子。放學鈴響，對大人、對小孩，都是緊張的一刻！

偶爾祖父母、親友、鄰居能幫上忙，接送、並陪伴孩子。但有位固定、專職、安心的褓姆，不是更理想嗎？

於是，少菲的工作，彌補了這道缺口。但又開啟了另一道。

現代的家庭，有一道被血緣劃出的缺口。

孩童的教育，由國家負責，在學校進行。而子女的家教，一般在歐美國家，是父母親之外，無人能置喙的私領域。這其實是個漏洞、是道缺陷。尤其在學校，品格或合群的教育，有時連老師都不願意涉入。

但如今，家庭的空間中，多出了一個大人、一個外人，除了照顧小孩的飲食起居課業休閒娛樂，她該不該在共處的時光中，也擔負起教育的責任呢？

作為外人，少菲還是一個外國人。她與小雅莉的相遇，在她們倆身上，同時再又開啟了另一道認識的缺口，或說困境：她們生命中，頭一次遇見了全然陌生的他者。

日記一篇篇展露她們的相處，一蓬蓬的火花不斷，有衝突的、有憐惜的、更有貼入心靈的火花點點。它們能將所有的缺口焊接縫合起來嗎？或反而照亮了更多、更細微的裂痕呢？

讀者將於這本寫於異鄉的日記裡，發現更多、更遙遠的缺口，想起人生中過往、與現今的陌生人，還有，某個蟄伏的小惡魔。

而我，我不禁想起，少菲沒課的日子，偶爾我們會去喝杯咖啡，那不也是大人缺席的放學時光嗎？但大人，誰才是大人呢？

（本文作者為巴黎索邦大學拉丁文博士。現居住於巴黎，專事寫作、翻譯。自二○一三年，於臉書開設「愚神夢疆」與「風格葉子」專頁。曾大量譯介希臘羅馬及北歐神話、夢境與敘事、宗教與文化、名家格言，並曾翻譯契訶夫小說全集各篇的開篇辭與其他文學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