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法狂人 狼性的前世今生

自序

狼的啟示

年輕時對「前世」的字義，很無感。最近幾年，老覺得書畫的創作，是上輩子或前幾世的底蘊積累，才會有今天的樣貌。

十年前，很多人說我的字有董其昌、陳淳等明代書法家的風貌。近三年來，我的字，也變了，不再俊秀。我的心性，自從開啟抽象水墨創作之後，更加天馬行空，書法有老味，也有另一種拙趣。

二○二三年九月，我很隨性的畫出人像，居然與三千年前商代「亞醜鉞」的造型很類似，我懷疑自己越是放肆，越能產出一些不凡的作品。我與古人的雷達天線，似乎有種神秘的連結。許多人自認為在路邊撿回來的幼犬，養大會是一隻馴良的狗。但有極少的案例是：總是有點說不出的怪。之後經過專家鑑定，那可是一匹狼！

許多藝術創作，需要野性，也正是狼性。狼的性格是小心警戒，找尋目標，不自卑，無恐懼，能群戰，也能孤行。藝術的產出，心性是能量與變異的來源，信念是堅定進取走下去的動力。

狼的DNA之於書法，是王羲之的袒胸露肚，顏真卿祭侄的真情淚奔，懷素狂草揮灑，蘇軾寒食自嘆。那種書法，是狼性，是人生， 是談笑，是縱橫！

本書共有三個篇章，篇一是「心書法」：

我以八篇文章介紹歷代書法家的狂狷性格，他們的行為正是我們可以學習的。要真誠，做自己，面臨困頓，能有定力，解決問題；他們的書法，千錘百煉，是經典，人的味道，純！

本書的篇二是「狂書法」，這裡收集了一些「壞學生」，是反動類的筆觸，也可說是放蕩不羈的風格。但法度與美感還是在的。

篇三「油畫與書法」，內容精要，源自於我與程英斌先生的許多對話。在我的油畫創作中，常與程兄討論中西方哲學與藝術，在歷史與巨人肩膀上俯看今世，並提出自我論述。這些見解，如流星劃過天空，要補捉其光華，得很勤快的記錄下來。

歲月的巨輪滾動著，轉眼，我已是六十一歲的大叔。我還得努力，讓生命的縱深與廣度擴大。中文的造字，有其玄妙，狂與狼，都有犬部加上「王」、「良」，都是寓意極好的字。於是，我有了本文的結語：

游絲書  配虎印

天地間  遊於藝

鬼臉再現  千年記憶

狂人書法  狼性傳真

張尚為

推薦序一

狂者進取的尚為心天地

其來有自，《書法狂人》。《論語．子路》云：「子曰： 『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有趣的是，查詢「百家諸子— 中國哲學書電子化計劃」，可見「狂者進取」白話釋文：「狂妄者膽大妄為，」另檢索「百度百科」，則見：「狂者」是「志向高遠，勇於進取的人。」尚為兄即遊走「狂妄者膽大妄為」與「狂妄者膽大妄為」之間。於事業有成後，瀟灑第二春，矢志發願著述，大器承古開今， 立足於有益華緣人群，至今第二十一本，的確「膽大『旺』為」，謂之「狂者」毫不為過。

篇一「心書法」，伊展現中國書法史學富二酉的深厚功力，如數家珍，穿梭典故趣聞，以「培養心靈的堅毅不拔、努力不懈」。一闡釋書法與生命的三層次，點醒自我實現的「使命感」。二談「吻、開、看、印、當」五字構思，從黃色小鴨，創作出「開—草書娃娃」，令人莞爾。三介紹李叔同不凡生平，解析「悲欣交集」等書跡。四分享黃庭堅玄離奇芹菜麵轉世，賞析《花氣薰人帖》及其書法特色；五分述蘇東坡：由《寒食帖》觸發寫七絕呼籲寒食；談及東坡肉（美食）、儋州嚐生蠔事，輕鬆有趣。六書聖王羲之世家、《蘭亭集序》、《十七帖》、三個成語。七顏真卿的《祭姪文稿》，欣賞其「正直誠懇的個性」。八歐陽詢及柳公權，「八訣」、《醴泉銘》、《玄秘塔碑》要言不煩。

篇二「狂書法」妙悟王陽明「心外無物、心外無理」哲理，筆下書法黑白、繪畫彩色，優游灑脫，雖尺幅不大，亦有奇美博物館珍藏璀璨吸睛的精湛感。蓋此「心」涵蓋思想與情感，而書法與繪畫精進之道正著眼於此。開通思想，「六經皆為我註腳」，不執著於小我， 借重嫻熟西方美學摯友程英斌博士畫家的生華妙筆。尚為兄不侷限於常法，正合乎「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毫無罣礙；自然流露情感，表達「真善美」的化境，超越名利得失枷鎖。於〈「搖滾書法」的學理思考與創新〉、〈書法裡的巴洛克〉文中，程博士說：「以十九世紀奧地利藝術史家Alois Riegl的見解，以巴洛克繪畫裡所表現的『瞬間情緒』及『所見事物的即特性』，中國書法的『行草』表現，也幾乎令人可以看到書法家的即興創作之感。」善哉此言!足徵是尚為兄「即興創作」的知己。「餓話不說」（書法）、「書法狂人是我、還是老爸？」（攝影）「老去的容顏／像是一篇鬆開了的散文……。」書法、攝影、彩墨與新詩交織，隨意天馬行空鴻爪不絕。

篇三「油畫與書法」中，程博士〈書法裡的「符號學」和「結構主義」及創新策略〉、〈現在書法家的桃花源〉、〈藝術紮根理論與與醜的哲學思辨〉，巧妙以常人生疏的西方藝術理論的觀點中西合璧，賞析尚為兄精彩創作與理念。伊的油畫多屬抽象，有意無意融入書法元素，與予人許多想像空間。如今出版業蕭條，尚為兄胸襟寬大提供空間，附錄張李德和編《羅山題襟集（下）》及李崇禮《大家比曹》，以廣流傳前輩罕見之著作，功德無量。

法國哲學家笛卡爾：「我思故我在。」言之有理，尚為兄體現其中境界，關注古今的承緒，為藝術界的不繫之舟。如今第二十一冊《書法狂人》付梓，舊雨新知有福了，於此徙倚多日，謹此恭序為賀。

黃志煌 謹識

民國第二癸卯菊秋

推薦序二

一顆追求藝術的熾熱心靈

「我乃曠野裡獨來獨往的一匹狼……」剛接到好友張尚為先生寫序的邀請，心中馬上浮現的就是上述民初詩人紀弦〈狼之獨步〉的詩句。未見初稿前，總對他書中的內容，產生了一種期盼與想像，遙想：那會是怎樣一個令人感到過癮的長嘷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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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在一次新書發表會中，我這樣描述對尚為兄的認識：「始於顏值，繼於才情，終於品味」。是啊！在我眼裡，他就是這樣一位優秀的存在。打開臉書，瀏覽他三更燈火五更雞的藝文創作，已經成為一種生活的日常。我懷疑他是不是在書法、水墨或油畫的創作時，偷偷摻了咖啡因，不然怎會令許多臉友都上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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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藝文領域，對於「狂」這個字我作這樣的註解：「狂」是有才者恣肆奔放的創作，噴薄的生命力，迴盪在作者與賞者心靈之間。落實在尚為兄的創作裡，可由下列的幾個觀察得到具體的印證：

一、「狂」是一種追求美好的態度，孜孜矻矻的執著。

試想，每日樂此不疲的創作不輟、擁有廿一本書的著作，需要何等的耐心、毅力才能完成。不僅如此，還能在實踐的過程中，精益求精，堅持品質的追求，更顯這份堅持的可貴。例如：早期較圓潤的走筆，到後來在筆畫中融入了頓挫與健勁的筆意，有一種欲走還留的意趣。這已把內心的情感，刻劃到字的骨子裡，在流暢的脈絡裡，流淌著一波三折的心靈節奏。光想到這點就讓人肅然起敬。

二、「狂」是一份見賢思齊，再起山峰，成一家之言的自信。

在書中，我們不難看出他如數家珍的述說歷代書法名家的行誼、特色與風範。這是他向歷史縱深的學習。同時也看到他與程英斌博士的互動，呈現出對西方美學的探索。也因他的勤勉，才能在汲古生新的淬礪中，達到能收能放、狂而不野的藝術境界。我特別喜歡書中八十二頁<鳥鳴澗>的作品。這是左手書寫的作品，字裡行間透露著熟與不熟間的天然樸趣，末字「中」的長鋒一豎，彷彿山間的泉水流瀉，達到了書中有畫的意境，令人彷彿置身在自然的山谷間，享受著水氣與芬多精的的浸潤，身心一時清爽了起來。

三、「狂」是打破框架，展現真情的酣暢表現。

藝術家為了自我堅持或癖好，有時在世人的眼光裡，會被解讀為一種光怪陸離。例如，懷素有狂僧之名、米芾有米癲之稱、清代的八位特立獨行的書畫家被稱為揚州八怪。本書的書名附標題為《狼性的前世今生》，指的就是這種打破傳統，走出自我的內在呼喊。翻開書中一一九頁的火星世界、一○二頁的橘紅畫作，讓人看了眼睛一亮， 心中的火山頓時爆發，血液在血管裡奔流，可感可受，高昂而激越。

四、「狂」是才氣縱橫者大幅的跨界揮灑。

這點可由本書第三單元〈油畫與書法〉的作品得到詮釋。張兄的油畫是以書法為底蘊的創作，自在的呈現內心的當下。這種方式，畢卡索的鬥牛系列見過，現代書畫名家黃一鳴、梁永斐也有類似的表現。內行人都明白，這得要技術進到核心層次，探驪得珠後，方能跨領域的融合、創作。雖然張先生跨足油畫，時日尚淺，但我對他的前景，十分看好。

綜上所述，尚為兄的狂人書法，是一種融合古今的跨界綜合，出之以書法的樣貌，展現的是一種狂而不野的自信風貌。推究其源，乃是擁有一顆年輕躍動的心，為其生活，不斷的提供動力，生花出美好的創作。整本書可視為他藝文學習的自傳，一個書法狂人的養成記錄，值得我們細細品味與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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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於分享者，回潤自身；推廣藝文者，美化人生。值此尚為兄新書發表，能够先睹為快，並抒幾句心得與讀者們分享，也是人間一大快事。謹此祝福他，在月圓的蒼林高崗上，引吭長嗥，聲震山林。

嗷嗚……

朱俊麟 謹識

於台北夢田書坊

推薦序三

狂也？狷也？其貴在真也─ 寫在《書法狂人》一書前

子曰：「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論語．子路第十三》

為尚為先生的第十一本書《書法頑家》作序，已是二○一七年五月的事，如今銜命再為其第二十一本書《書法狂人》作序，不想匆匆六年倏逝！年近知命，漸漸能體會孔子在橋上興起的逝水之嘆，未知先生有同感否？大凡有理想、作為者，常不免此嘆矣！然士固有幸與不幸者，所謂幸者，即能於有限之光陰中，遂其理想初衷者，尚為先生其幸者歟！ 猶記當年初識，先生仍任職科技業，卻熱衷藝事，於書道末法之際，懷抱「知其不可為而為」之初衷，著述創作，弘揚推廣，唯恐後人。我則深受感動，於序文中比之於唐吉軻德，頗感其悲壯意氣。如今，先生已自職場退休，猶矻矻於斯，搖筆不輟，創作、著述，日日其新，精力、熱情不減往昔，甚者開班授徒，孔子謂：「狂者進取」，先生其當之矣！

此書書名喚「書法狂人」， 緣於先生從狼得到啟示。狂如先生，血液裡的確流竄著狼性的不馴。早在筆者認識先生之前，他就寫得一手流麗俊秀的行書。但這幾年下來，筆者從其臉書的分享看到的是他仍不斷地從楷書、隸書取資，且其臨作也未必盡合於原帖，往往帶有個人面貌。在本書中也能看到為了突破現狀而作出的許多嘗試與努力，包含以左手書寫、研究歷代著名書家心性與書藝養成的過程及學習抽象水墨等。凡此，都讓他的書風從內到外質變。誠如先生自序，他的書法不再俊秀，而多了幾分老氣，幾分拙趣。

先生的進取性格還表現在著述上，出版《書法頑家》以前多偏重個人對書法的感悟與論述，間及書家、書史之載記。後來的《慕元樓之愛》則運用其家族於嘉義老家的故事，拉出一條「臺灣美術史」的軸線，隱藏著對於臺灣這塊土地與美術史的緬懷。《書法狂人》這本書有別於以往之處在於收錄多篇先生與程英斌先生論藝的文章，學術氣息濃厚。程先生長於西方繪畫，熟諳藝術理論。兩人對話，頗有意思，先生常以中國書論筆記式的表述方式，感性地提出對書法的見解，簡短而執要；程先生則援西釋中，旁徵博引，系統而有組織。兩人一來一往，觸及不少書法乃至藝術學習與創新的問題，頗足以為他山之石，值得有志書法創新與研究者攻錯。

先生誠如夫子所言之「狂者」，帶有儒者進取的陽剛氣質，這從其不斷地嘗試用各種方法企圖開展書藝的可能性可知。相較之下，這幾年來，我則銷盡年少狂躁，不再執著於創新，不再想著如何表現自己，不再追逐時風，不再企圖在短時間做出一件作品，而是一頭埋進傳統，孜孜於對古人名跡的學習。暇則讀書、吟詠自適，「有所為而有所不為」，或可以「狷者」稱之乎？然則，所謂狂者、狷者，初無高下，只是處世方式有異罷了。所同者，胸中存一片真，順其性耳， 敢愛敢恨，敢追求，不苟同，如是而已矣，先生以為然乎？

中興大學中文系博士

陳昭坤

癸卯之秋誌於鹿江止水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