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是真實的滿洲史：中日滿糾纏不已的東北如何左右近代中國

│前言│我們為什麼學習歷史？ (節錄兩小章)

結果至上的中國歷史觀

過去，日本舉國投資、進行開拓的滿洲，如今已是中國的一部分。現代中國雖由共產黨掌握政權，但是中國人原就只是為了方便起見而採用馬克思主義。現在說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實際上卻是放棄了共產主義。中國人所說的歷史，是在馬克思主義上，外加了中國獨有的「結果中心史觀」。

中國的獨特歷史觀，一切以結果為依歸，由結果判斷過去，亦即「因為成功了，所以是正確的」或「失敗者係因沒有天命，而是錯的」。

中國文明最早的史書，是司馬遷於西元前一世紀所完成的《史記》，其後還有《漢書》、《後漢書》、《三國志》，二十四部正史也至《明史》為止書寫不輟。所謂正史，係每當王朝更迭，解釋為何前一王朝失天命、次一王朝得天命的史書。因此，建立王朝的創業君主，大抵最初被冠為太祖、其次是太宗等廟號（皇帝去世後為祭祀而有的稱號，生前不這樣稱呼），他們會被寫為有德行的優秀皇帝。若無德行，即是天命未降的緣故。王朝覆滅之際的皇帝，多半被寫成愚鈍、病弱、淫亂，或是性格殘酷而濫殺無辜，究其原因，係因失去天命。

因此，現在統治中國大陸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所說的都是正義，而在戰爭中落敗（雖說不是敗於中國而是敗於美國）、被趕出大陸的日本所做的任何行為，全都被視為錯誤。這對中國人而言是「正確的歷史認識」，中國人也像日本人一樣，沒有想追求史實、知道真正事實的心態。

中國人會立刻談到像上述一般的「歷史認識」，是由於他們真心認為「因為日本人在戰爭中落敗，所以就要像奴隸般地低三下四，不斷謝罪」。然而，這樣的人們所寫的歷史，不可能擁有真實。

從結果追溯過去，並探究其意圖，就會形成「日本進出滿洲是自明治時代就開始策劃」的陰謀史觀。實際上，與其說日本對滿洲有野心，毋寧是在對應各種狀況的過程中，一步一步地被捲入局勢，這樣的看法才正確。但是，中國人的歷史觀是由馬克思主義歷史觀，加上從一開始就決定結果，只從結果去追究道理、尋找原因的中國史觀而成，因此過去的一切就會被當作是日本人的陰謀。

戰後的日本人為了迎合現狀，認為「因為是現在的中國人在書寫歷史，日本人也要接受這樣的歷史」，遂將中國人整理的近現代史不斷地帶入日本。此外，日本人接受中華人民共和國擅自訂立架構所書寫的歷史，並制定了〈鄰近諸國條項〉（處理與鄰近亞洲諸國之間的近現代歷史時，需從國際理解與國際協調的觀點給予必要的關照）此般愚蠢的規定。日本人還努力將前述架構與原有的日本史整合在一起，造成的結果即是以謊言重新改寫了教科書。

只因為滿洲目前屬於中國，便將滿洲當作中國史來理解，再考慮日本為何會出現在那樣的中國。在這種歷史情境中，無論如何都難以理解真相。

只從日本的角度所看見的滿洲

至今為止，日本的滿洲研究最大的問題，是只侷限於從當代日本出發的觀點。無論就東京與滿洲當地的關係、還是軍人與政治家的互動等，研究興趣都只針對日本人，幾乎未曾對「滿洲」這塊土地付出關心，也不理會活躍於滿洲的人們，戰後回到日本所帶來多少影響等等，一律只從日本中心看滿洲國。

日清戰爭、日俄戰爭、關東軍滿洲事變等議題，這些都是從日本角度出發的看法，滿洲這塊土地不過是被當作「背景」。然而，實際的滿洲，不但和朝鮮、蒙古有明顯關連，亦和發動鴉片戰爭的英國、推行門戶開放政策的美國等國有關。原來的中國，也從清朝變為中華民國。因此，如果不從國際關係加以考慮，就無法瞭解滿洲。應該將滿洲放在世界史的脈絡中討論。

在日本教科書所教授的日本史中，滿洲只是做為日本帝國主義之冰山一角而出現。若不考慮在朝鮮、臺灣或是委任統治領地的南洋諸島，都有一般日本人生活著的事實，是不夠完備的。對我而言，將到外地的日本人視為特殊日本人的認識框架，相當有問題。反過來說，全世界各個國家內部都存在多種民族，但日本人對同一民族卻超越國家框架而生活的狀況，卻所知太少，既不將住在日本的日裔巴西人當成一般日本人來對待，也幾乎不曾留意生活在美國的日裔美國人。

說到土地與民族，美國人在寫到滿洲事變和日本人狀況的書籍中，提到「一直以來存在著『在滿洲，相對於漢人有三千萬人，日本人因為是極少數，所以滿洲是中國的』的意見，但若真是如此，那麼比起美國人有更多日本人居住的夏威夷，就屬於日本嗎？」誠如此言，以「只有多數決和民主主義方是正確」的價值觀，面對過往侵佔的歷史或是考慮統治的方式，終究難以辨明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