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勒斯故事2:新身分新命運

Storia del nuovo cognome
莉拉對每一個人、每一件事的描述都深刻精確到冷酷無情的地步,她讓時間定格在對她舉足輕重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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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擋不住的「斐蘭德」熱,全系列已改編為HBO影集
義大利熱銷260萬冊、美加暢銷160萬冊、德國上市五週狂銷25萬冊

莉拉對每一個人、每一件事的描述都深刻精確到冷酷無情的地步,
她讓時間定格在對她舉足輕重的那一刻。

二十二歲那一年,身為人妻與人母的莉拉,將自己從小學畢業那年開始撰寫的八本筆記本,交給摯友艾琳娜保管,並約束艾琳娜不能打開看。但艾琳娜終究忍不住好奇讀了莉拉的私密文字,不僅見識到莉拉令人欽羨的好文筆,還體會到莉拉其實沒有那麼堅強。莉拉時而抒情時而暴怒的文字,令艾琳娜投入其中、反覆閱讀。最後艾琳娜受不了莉拉無處不在的影響,而把筆記本全部丟入河中。

《新身分新命運》是【那不勒斯故事】四部曲的第二部,莉拉與艾琳娜因各自身分的轉變而有不同的人生際遇。莉拉在婚宴當天就遭受丈夫的背叛,婚姻的幻夢還沒開始就已結束,她要如何填補這份缺憾?而艾琳娜則繼續學業,當她終於將生活的觸角伸出一成不變的街坊時,要如何因應環境的變化?婚姻禁錮了莉拉,而必須出類拔萃的壓力常讓艾琳娜難以承受。艾琳娜.斐蘭德述說了一個關於友情與歸屬的動人故事,也創造了每位讀者都可以投射自身經驗的世界。

【那不勒斯故事】四部曲在世界各國熱銷:義大利熱銷260萬冊、美加暢銷160萬冊、德國上市五週狂銷25萬冊……人們將這個現象稱為「斐蘭德狂熱」(Ferrante Fever)。這股熱潮持續蔓延,全系列小說改編的影集將從2017年夏天開始,全程在義大利拍攝。預計製播四季,一季八集,在HBO播出。艾琳娜.斐蘭德也參與改編工作。

名人推薦

名人推薦

Miru(一本書店主人)
周耕宇(紀州庵文學森林店長)
林哲安(閱樂書店策展人)
夏琳(南崁1567小書店店長)
郭正偉(讀字書店店長、作家)
陳明輝(河邊生活負責人)
陳靜儒(晶晶書庫資深總監)
楊景行(伊聖詩私房書櫃選書人)
鄭宇庭(新手書店店長)
——感動推薦(依姓氏筆畫排序)

莉拉是誰?閱讀《那不勒斯故事》的過程,文字間跟著莉拉和小琳長大,似乎隱約著莉拉這隻筆從背後穿刺過讀者,一刻都逃不開的掌握著。──Miru(一本書店主人)

無論世界如何轉動,人生如此多變,都不能阻止書中兩個女人牽繫一生的情感,深刻、感動,無法停止…… ──陳靜儒(晶晶書庫資深總監)
 
小說中的老時光充斥那些羨慕、嫉妒、狂喜的情緒,都非常年輕。回過頭來,你才知道什麼叫做長大。我的建議是:靜靜在燈下讀完這本書,你會發現自己也是充滿故事的人。——紀州庵書店店長周耕宇
 
本書像是在呼喚所有女性朋友們:面對人生,別吝嗇展現自己堅強、自主的那一面啊!——閱樂書店策展人林哲安

國際媒體推薦

美國
很難有其他書能比艾琳娜.斐蘭德的《那不勒斯故事》更深刻描繪女性友誼。這個從五○年代跨越到二十一世紀的故事,帶有神話般的迷人魅力。——《時尚》

艾琳娜.斐蘭德的文筆如此豁達,如此自然,但又如此美麗動人,如此讓人臉紅心跳。對細節的描繪,以及忽而快如飛梭,忽而慢如爬行的敘事步調,產生了強烈的心理效果,讓你對人物心情的不安或急迫感同身受。艾琳娜.斐蘭德和其他作家不一樣,不是因為她獨特創新,而是她毫不忸怩,大膽無畏,坦率真誠。——《圖書論壇》

艾琳娜.斐蘭德筆下的女性內心對話無人能及,驚人的坦率與不安的直爽匯聚成強大的震撼力。——《書單雜誌》

閱讀艾琳娜.斐蘭德的作品讓我想起小時候閱讀的興奮,頭無法抬起來,眼珠子彷彿從你的臉上跳出來,讓你心想:我不知道書竟然這麼好看!——伊麗莎白∙史特勞特(Elizabeth Strout),普利茲獎得主

只要印上艾琳娜.斐蘭德名字的東西,每一個人都該讀。——《波士頓地球報》

一部引人入勝、極富原創性的當代史詩,刻劃人類(特別是女性)創意被社會與歷史所遏止的邪惡力量。——《洛杉磯書評》

英國
艾琳娜.斐蘭德很可能是你所聽過最偉大的當代小說家。這位義大利作家有六部備受讚譽的小說。但她以筆名寫作,不肯曝光於大眾面前。她筆下的角色也同樣違抗傳統……她筆觸澄澈,敘事深刻且動人。——《經濟學人》

義大利
如今已經很難看到作家在作品裡呈現氣味、味覺、感覺和矛盾的熱情。但艾琳娜.斐蘭德似乎有能力做到。沒有作家能像她這麼適合為自己的世代、自己的國家、自己的時代寫出偉大的義大利小說。——《宣言報》

姑且不論躲在【那不勒斯故事】作者所用的筆名艾琳娜.斐蘭德背後的是誰,有兩件事情是可以確定的:她是女性,而且她比任何人都瞭解該如何描繪那不勒斯。她下筆的風格宛如誘人的蜘蛛網,具有豐富的表現力與魔力,足以創造出一整個世界。——《義大利霍夫頓郵報》

艾琳娜.斐蘭德向我們證明,文學可以治癒我們當前的疾病,文學可以治癒我們的靈魂,因為文學就像解毒劑,可以化解我們在日益醜陋的國家裡照見自己當前影像時的緊張不安。——《晨報》

澳洲
艾琳娜.斐蘭德扣人心弦的緊湊故事,刻劃愛的喪失、疏忽的母親與未實現的欲望,揭露了女性的內心世界。——《時代報》

【那不勒斯故事四部曲】問出最令人不安的問題:我們如何生活,我們如何去愛,我們如何在一個期待女人逆來順受的千瘡百孔的世界活下去。這兩個女孩因著她們的美好,她們的醜惡,她們的奉獻與欺騙,受人愛憐,也惹人厭恨,如同人生,如同我們自己。——《雪梨論壇晨報》

西班牙
艾琳娜.斐蘭德筆下的女性角色是真正的藝術創作……很顯然的,她的小說孕育於義大利新寫實主義,有著令人目眩神迷的場景。——西班牙《國家報》

作者

艾琳娜.斐蘭德(Elena Ferrante

出生於義大利的那不勒斯,行事低調,真實姓名保密到家,也從不在媒體露面,但作品依舊廣受世界各地讀者歡迎。

斐蘭德以女性成長故事著稱。第一部小說作品《不安的愛》(L'amore molesto, 1992)描寫女插畫家返鄉調查母親之死,後來被改編為電影。讓裴蘭德的好文筆更廣為人知的第二本小說作品《放任時期》(I giorni dell'abbandono,2002),費時十年才發表,敘述單親媽媽如何面對空虛的人生。

在2011年陸續出版的小說【那不勒斯故事】四部曲,描寫女作家與童年好友的故事,內容廣及十個家族與六十年的生命歷程。這系列在2012年推出英譯本後,讓斐蘭德成為國際市場上的熱門作家,並獲選為《金融時報》2015年度女性、《時代雜誌》2016年百大影響人物;該系列的第四本入圍2016年布克國際獎決選名單。

譯者

李靜宜

國立政治大學外交系博士,美國史丹福大學訪問學者。曾任職出版社與外交部。

譯有《追風箏的孩子》、《燦爛千陽》、《遠山的回音》、《奇想之年》、《史邁利的人馬》、《完美的間諜》、《末日之旅》等。

臉書交流頁:靜靜讀一本書

試閱

一九六六年春天,激動不安的莉拉把裝著八本筆記本的鐵盒子交給我。她說她不能再把這東西擺在家裡,怕丈夫可能會看到。我接下盒子,沒說什麼,只對她慎重其事綁上一大堆繩子略加挖苦幾句。當時我倆的關係有點糟,不過好像只有我單方面這樣認為。我們很少見面,但每次見面,她總也不尷尬,只顯得親暱;不懷好意的話從未脫口而出。

她要我發誓絕對不打開盒子,我就乖乖發誓。但一搭上火車,我就解開繩子,拿出筆記本,開始讀。這不是日記,但鉅細彌遺記載了她從小學畢業開始的生活種種。看起來像是頑強自律投入寫作的證據。筆記裡充滿細節的描述:樹木的枝椏,水塘,石頭,有白色葉脈的樹葉,廚房裡的鍋子,咖啡機的零件,火盆,煤炭與煤渣,極其詳盡的院落地圖,通衢大街的寬闊馬路,水塘另一頭鏽蝕的建築鐵架,花園與教堂,鐵軌旁邊的菜園,新社區建築,她爸媽家,她爸爸和哥哥修鞋的工具,他們工作時的姿態。還有顏色,特別是顏色,在一天的不同時間裡,每一個物體所呈現出來的不同顏色。但不只是描述景物而已,還有一些各自獨立的文字出現,方言和義大利文都有,有時還圈起來,沒有任何註解。間或出現拉丁文與希臘文的翻譯練習。有一大段一大段的英文,描寫街坊的商店和貨品,以及恩佐.史坎諾每天拉著驢車穿過大街小巷兜售的蔬菜水果。她對自己看過的書,在教堂集會廳看過的電影,寫了很多心得。也有她和帕斯蓋討論、和我聊天時所提出的許多想法。當然,筆記的敘事並不連貫,但是莉拉動筆寫下來的東西看起來都很重要,就算是十一歲或十二歲時寫的,也沒有任何一行顯得幼稚。

字句通常非常精確,標點符號一絲不茍,筆跡工整,就像奧麗維洛老師教我們的那樣。但是有時候,彷彿注射了什麼藥似的,莉拉無法控制自己一貫堅持的條理。這時文句就會緊湊得喘不過氣來似的,節奏過於激昂,標點符號也不見了。但一般來說,沒過多久,她就會恢復平靜清晰的步調。但有時候她也會突然不寫了,在空白處畫上一些小圖:扭曲的樹木,雲霧繚繞隆起的山巒,猙獰的臉。筆記裡的條理有序和失序都非常吸引我,但是越讀,就越有一種上當的感覺。我在伊斯基亞島的那個夏天,她寄給我的那封信背後累積了多少次的練習,所以才能寫得那麼精采。我把全部的東西擺回盒子裡,暗自發誓絕對不再好奇探詢。

但是我很快就屈服了。這些筆記本散發出莉拉從小就有的那種魅惑力量。她對街坊鄰居,對她家,對梭拉朗兄弟、斯岱方諾和每一個人、每一件事的描述都深刻精確到冷酷無情的地步。而對我,她則無所不寫,我說的話,我想的事情,我愛的人,我的一舉一動。她讓時間定格在對她舉足輕重的那一刻,渾然不在意其他人或其他事。這一段生動描述她十歲時寫了小說《藍仙子》時的喜悅。下一段同樣生動描述的是她的傷心,因為我們的奧麗維洛老師對這篇小說不置一詞,事實上是完全不加理會。這一段寫的是她的痛苦和忿怒,因為我去唸中學,忽略她,拋棄她。接著是她學會修鞋時的興奮,渴望證明自己而去設計新鞋的努力,和哥哥黎諾做出第一雙鞋時的開心。還有她爸爸費南多說鞋子做得不好時,她的傷心難過。筆記裡什麼都有,特別是對梭拉朗兄弟的痛恨,她堅決拒絕接受老大馬歇羅的求愛,以及她下定決心嫁給雜貨店老闆斯岱方諾.卡拉西,只因為他出於愛意買下她做的第一雙鞋子,誓言要永遠保存。啊,那是多麼美好的時刻啊,十五歲的她挽著未婚夫的臂彎,覺得自己是富裕優雅的淑女。他因為愛她,投資許多錢給她父親和哥哥開設瑟魯羅鞋店。她覺得多麼滿足啊:她想像出來的鞋子大部分都真正製造出來了,她在新社區擁有一幢房子,十六歲就結婚。婚禮多麼豪華盛大,她多麼幸福啊。然後,馬歇羅.梭拉朗帶著弟弟米凱爾出現在婚宴上,腳上穿的是她丈夫曾說對他而言非常寶貴的那雙鞋。她的丈夫。她到底嫁給哪一種男人了?如今,一切結束之後,假面具撕掉之後,會不會露出底下恐怖的真面目?諸多疑問,以及我們貧困生活的事實,都不加潤飾地呈現。我沉浸在這些文字裡,一天又一天,一週又一週。我認真研究。最後把我喜歡的段落——那些吸引我,讓我迷醉,讓我羞愧的篇章——都熟記於心。在這渾然天成的文字背後,必定有刻意雕琢的功夫,只是我找不出來。
最後,十一月的一個晚上,我氣急敗壞地帶著這個盒子出門。我再也受不了這種感覺,儘管如今我已重視自己,已在那不勒斯以外的地方有了自己的人生,卻還是覺得莉拉在操縱我,捉弄我。我停在索菲里諾橋上看著燈光穿透冰冷霧氣。我把盒子擺在橋欄上,緩緩往前推,一次一點點,直到盒子掉下河去,彷彿莉拉這個人筆直掉進河裡,帶著她的思緒,她的話語,她回擊每一個人的惡意,她對我的霸道作風,以及觸動她心緒的任何人事物與想法:書和鞋子,甜蜜和暴力,婚姻與新婚之夜,以拉葉菲拉.卡拉西夫人的新身分重返街坊的種種,一起沉入河裡。


※※※

我不敢相信這麼親切體貼,這麼沉醉愛河的斯岱方諾竟然會把莉拉童年僅存的遺跡——她親手設計鞋子的證據—拱手讓給馬歇羅.梭拉朗。

我忘了喜宴桌上眼睛發亮談笑的埃爾范索和瑪麗莎。我沒注意我媽醉酒的笑聲。音樂淡去,歌手的吟唱,跳舞的儷影,還有嫉妒欲狂衝出玻璃門眺望大海的安東尼奧,全都淡去了。甚至像未報喜訊的天使長那樣離開房間的尼諾身影都變得模糊了。我眼中只有莉拉,看她激動地在斯岱方諾的耳邊講話,身穿結婚禮服的她臉色慘白。而他臉上沒有笑容,一抹蒼白的不安劃過紅潤的臉,從額頭到眼睛,宛如嘉年華的面具。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還有什麼事等著發生?我這位朋友雙手扯著丈夫的手臂。她卯足力氣,對她知之甚深的我明白,若是有可能,她恨不能把他的手臂從身上扯掉,高舉著穿過宴會廳,任由滴下的鮮血在背後拖成一道長長的血痕,然後用這條手臂當成棍棒或驢子的頷骨,朝著馬歇羅的臉狠狠揮去。是啊,她很可能會這麼做,一想到這裡,我的心不禁怦怦狂跳,喉嚨發乾。她接下來可能會挖掉那兩個男人的眼睛,可能會撕扯下他們臉上的皮肉,把他們生吞活剝下肚。是啊,是啊,我發現這是我所期待的,我很希望她會這麼做。愛走到了盡頭,婚禮不再值得慶祝,當然也不會有阿瑪菲蜜月套房的擁抱。街坊的每一個人、每一件事都在瞬間粉碎成灰,莉拉和我遠走高飛,在遠方展開生活,心情雀躍地走下羞辱的臺階,在陌生的城市相依為命。我覺得這會是那天最能彰顯正義的結局。既然一切都無法拯救我們,金錢不能,男人不能,連讀書都不能,那我們也可以立即摧毀一切。她的忿怒在我胸臆膨脹,一股是我也不是我的強大力量讓我沉浸在忘我的喜悅裡。我渴望這股力量可以如洪水般漫溢氾濫。但我也知道自己對此心懷恐懼。我後來才明白,倘若如此,我也可能不高興,因為我沒辦法以暴制暴,我會害怕,寧可靜靜的、很文明的把怨懟埋在心裡。莉拉就不同了。她毅然決然站起來離開座位,動作之大,讓桌子都為之震動,桌上的餐具也隨之搖晃,一只玻璃杯傾倒。斯岱方諾自動反應似地攔下即將流向梭拉朗夫人禮服的葡萄酒。莉拉快步走出側門,用力拉扯被門卡住的衣服。

我想要追出去,抓住她的手,輕聲告訴她走吧,我們離開這裡吧。但是我沒動,反倒是斯岱方諾行動了,一晌遲疑之後,他穿過跳舞的人群,追上她。

我環顧四周。大家都知道有事情惹新娘不開心了。但馬歇羅繼續和黎諾密談,彷彿穿著腳上這雙鞋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鐵貨商的敬酒詞越來越不堪入耳。那些自覺敬陪末座的客人繼續努力對餐餚裝出毫不在乎的樣子。換句話說,除了我之外,沒有人知道這樁我們正在慶祝的婚姻——很可能會持續到新人老死,經歷許多子女和孫輩的出生,體驗許多喜悅哀傷,慶祝過金婚銀婚紀念日的婚姻—對莉拉來說,不管丈夫多麼努力爭取她的寬恕,這樁婚姻都已結束了。
最初事情的發展讓我失望。我坐在埃爾范索和瑪麗莎旁邊,但完全沒注意他們在講什麼。我在等待事態爆發的徵兆,但什麼都沒有。想知道莉拉腦袋裡在想什麼,一如既往,是很困難的。我沒聽到她嘶喊,沒聽到她出言威脅。斯岱方諾半個鐘頭之後再次現身,非常客氣親切。他已經換了衣服,額頭和眼睛周圍的白斑都消失了。他周旋於親戚朋友之間,等待新娘到來。莉拉再次出現在宴會廳,穿的已經不是新娘禮服,而是旅行裝束,一身綴有白色釦子的粉藍套裝,戴藍色帽子,他立即走到她身邊。她分杏仁糖給小孩,用銀湯匙從水晶缽裡舀出來;然後逐桌分送回禮,先給她的親戚,再給斯岱方諾的親戚。她把梭拉朗一家當空氣,連對她哥哥黎諾也是。黎諾臉上掛著要笑不笑的焦急表情問:你不再愛我了嗎?她沒回答,只把回禮送給琵露希雅。她眼神茫然,顴骨比平常更突出。來到我身邊時,她心不在焉的,臉上沒有一絲串謀的笑容,遞給我一只裹著米白色薄紗,裝滿杏仁糖的小陶籃。

她的失禮讓梭拉朗兄弟很生氣,但是斯岱方諾加以彌補,一一擁抱他們,帶著愉快安撫的態度低聲說:「她累了,請包涵。」

他也親吻黎諾雙頰,但他這個大舅子卻臭著一張臉,我聽見他說:「她才不是累了呢。她這人天生個性歪七扭八,我真同情你。」

斯岱方諾正色回答:「再歪七扭八的東西也能拉得直啊。」

之後我看見他匆匆跟在妻子後面,朝門走去。樂隊還在嘩啦啦奏出醉醺醺的音樂,賓客擠在一起道別。

於是,他倆沒有絕裂,我們也不能一起遠走高飛,在世界的大街小巷穿梭。我想像這對漂亮優雅的新婚夫婦坐進敞篷車裡。他們很快就會到阿瑪菲海岸的豪華飯店,不會有讓人氣到血液凝結的辱罵,只有鬧鬧情緒,輕輕鬆鬆就可以擺平。沒有再三思考,莉拉斷然棄我而去,我突然感覺到我倆之間的距離遠比我想像來得大。她不只結婚了,她對婚配習俗的屈從也不僅僅是每天晚上睡在某個男人身邊而已。有些事情我搞不懂——在當時看來似乎很明顯的事情。對於丈夫和馬歇羅拿她少女時期的努力成果來達成某些商業協議,莉拉俯首接受,等於承認自己很在意丈夫,遠比對其他人、其他事更在意。如果她已經讓步,已經吞下羞辱,她和斯岱方諾之間的關係必定非常緊密。她愛他,她愛他就像少女愛寫真小說1那樣。終此一生,她會將自己所有的才華心力全部奉獻給他,而他甚至不會察覺到她的犧牲,他會永遠沉浸在她豐沛的情感、智慧與想像力之中,但卻不知道要如何運用,最後只會摧毀得蕩然無存。我想,我是沒辦法像這樣去愛任何人的,就連尼諾也不例外,我只知道如何和書本相處。剎時,我覺得自己像是我妹艾莉莎用來餵流浪貓的那只凹痕累累的缽。貓後來不見了,缽就一直空著,丟在樓梯平臺積灰塵。這時,痛苦的情緒猛然湧現,我發現自己貿然走得太遠了。我應該要回頭的,我告訴自己。我應該像卡梅拉、艾達、姬俐歐拉和莉拉一樣,接受這個街坊,甩開驕傲,唾棄自以為是,不再羞辱愛我的人。埃爾范索和瑪麗莎一起離開去見尼諾,我繞了好大一段路避開我媽,去露臺上找我的男朋友。
我的洋裝太單薄,太陽已經下山,天開始冷了。安東尼奧一看見我,就點亮一根菸,假裝繼續看著大海。

「我們走吧。」我說。

「你自己走吧,去找薩拉托爾的兒子。」

「我要和你一起走。」

「你是個大騙子。」

「為什麼?」

「因為如果他要你,你就會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連再見都懶得說。」

這是真的,但他這樣不加修飾大剌剌說出來,讓我很火大。我反擊說:「你難道不知道,我為你擔了多大的風險,因為我媽隨時都可能會冒出來揍我,如果你不懂,那就表示你只想到自己,我對你來說一點都不重要。」

他沒聽見我講方言,但注意到這長長的句子,這複雜的假設語法,於是發起脾氣來。他丟下香菸,以幾乎無法克制的力量抓住我的手腕,哭喊—哭聲鎖在他喉嚨裡—他是為我而來的,只為我一個,是我和他一起出席教堂婚禮,一起出席婚宴,是的,是我,你逼我發誓,他喘著氣說,發誓,你說,你絕對不會離開我,所以我才會去做了西裝,我才會欠了梭拉朗夫人一大筆債,就為了讓你開心,為了你要我做的事。我甚至沒花一分鐘陪我媽、我妹、我弟。而我得到什麼了,我得到的就是你把我當狗屎,你從頭到尾只和那個詩人的兒子講話,在我的朋友面前讓我丟臉,你讓我看起來活像大白癡,因為在你眼裡我什麼都不是,因為你受這麼好的教育,而我沒
有,因為我聽不懂你說的話,沒錯,我是不瞭解你沒錯,但是見鬼了,小琳,看著我,看著我的臉:你以為可以隨便指揮我,你以為我沒辦法說受夠了,那你就錯了,你什麼都知道,但你不知道如果你現在和我走出這個門,如果我告訴你說好吧,我們一起走吧,然後我發現你在學校還是什麼天知道的地方見那個窩囊廢尼諾.薩拉托爾,我會宰了你,小琳,所以好好想一想吧,現在就離開我,他絕望地說。離開我,因為這樣對你比較好。但他的眼睛還看著我,睜得大大的,紅紅的,嘴巴張得很大,一字一句用力喊出來,但卻沒真的大聲嚷出來,黑黑的鼻孔張開,臉上的
表情極其痛苦,讓我不禁想:他說不定得了內傷,因為他的話堵在喉嚨裡,胸膛裡,沒爆發出來,就像一片片尖銳的鐵片刺穿他的肺,他的喉。

對於他的挑釁,我的感覺很矛盾。手腕被掐得很痛,擔心他揍我,以及他連串咒罵之後還安撫我,這一切至少都證明他很珍惜我。

「你弄痛我了。」我喃喃說。

他緩緩放鬆抓力,但還是張著嘴巴瞪我。我手腕的皮膚變成紫色,讓他有了力量與權威,把我拉近跟前。

「你怎麼選?」他問。

「我想和你在一起。」我說,但鬱鬱不樂。

他閉上嘴巴,熱淚盈眶,望著大海,讓自己有些時間平復情緒。
沒過多久,我們就一起走在馬路上了。他沒等帕斯蓋、恩佐和其他女生,我們沒向任何人道別。最重要的,就是別讓我媽看見,所以偷偷溜出去。天色已暗,有一會兒我們併肩走在一起,但避免肢體接觸。然後安東尼奧有點遲疑地伸手攬住我的肩膀。他要我明白他希望我原諒他,彷彿該被怪罪的人是他。就因為他愛我,他才會出現幻覺,想像我和尼諾在一起,想像我們相互勾引的情景在他眼前上演。

「我把你弄得瘀青了嗎?」他問,想拉起我的手腕。

我沒回答。他的大手抓住我的肩膀,我一個不耐的動作,他就放開手。他等著,我等著。他再試著放出投降的信號,我伸出手臂攬住他的腰。

※※※

我筋疲力竭,渾身乏力,無論怎麼休息,都無法恢復。我生平第一次逃學。我大概兩個星期沒去上課吧,我想。甚至對安東尼奧,我也無法說我再也受不了,我想結束。我在平常出門上課的時間離開家門,整個早上在市區遊蕩。這段期間,我對那不勒斯有了很多認識。我在阿爾巴門的攤子翻找舊書,勉強瀏覽書名和作者名字,然後繼續往托雷多和海邊去。或者沿著薩爾瓦多羅薩路爬坡走上佛莫洛區,到聖馬第諾,再下坡到佩特里歐。再不然就是在鐸加內拉到處晃,跑進墓園,在寂靜的小徑漫走,一一探看死者的名字。有時候會有無所事事的年輕人,呆頭呆腦的老人,甚至看起來體面的中年人對我提出下流的要求。我加快腳步,垂下目光,察覺到危險,迅速逃走。但我的漫遊並沒有因此而停止。事實上,越是逃學,打從六歲以來就像網子一樣緊緊纏在我身上的學習義務,就被這些個早晨到處遊逛的漫長時光戳出越來越大的洞。我在該回家的時間回家,沒有人發現我—對,就是我—沒去上學。下午的時間我都在看小說,然後趕到水塘去和安東尼奧見面。我隨時有空,讓他很開心。他很想問我有沒有見薩拉托爾的兒子,我在他眼裡讀到這個疑問,但他不敢問,他很怕和我吵架,他很怕我會生氣,拒絕再給他幾分鐘的歡愉。他擁抱我,感覺我順服地貼在他身上,所有的疑慮都煙消雲散。在這樣的時刻裡,他甩開疑心,不再想著我可能會和其他人約會,會讓他丟臉。

他錯了:事實上,我儘管心懷歉疚,但心裡想的卻始終只有尼諾一個人。我想見他,想和他講話,但另一方面,我也很怕這麼做。我很怕他會用他的優越感來羞辱我。我很怕他又會舊話重提,談起我那篇和宗教老師論戰的文章之所以無法刊登的原因。我很怕他會把編輯冷酷的結論告訴我。我一定會受不了。在城裡遊蕩,或是夜裡躺在床上睡不著覺,清清楚楚知道自己能力不足的時候,我會寧可相信他們拒絕刊登我的文章,純粹只是因為篇幅不足。就這樣不再理會,不再想起吧。但是很難。我不像尼諾那麼聰明出色,所以我不能和他在一起,不能聽他說話,不能告訴他我的想法。說到底,我又有什麼想法呢?我什麼想法也沒有。最好是讓我自己消失無蹤
吧—不再唸書,不再拚成績,爭取獎勵。我希望慢慢忘掉一切:忘掉充塞我腦袋的種種想法,忘掉活的和死的語言,現在就連和我弟弟妹妹講話,義大利文也會不自覺地從我唇邊流洩。這是莉拉的錯,我想,如果我開始踏上這條路,一定也要忘了她。莉拉總是知道她要什麼,也總是得到了;而我什麼都不想要,我這個人也什麼都不是。我希望有天早上醒來,什麼欲望都沒有。一旦我清空自己—我想像—安東尼奧對我的鍾愛,以及我對他的喜愛就已足夠。
然後有一天,在回家的路上,我遇見斯岱方諾的妹妹琵露希雅。她說莉拉已經度完蜜月回來,舉辦了一場盛大餐會慶祝她哥哥與小姑訂婚。

「你和黎諾訂婚?」我假裝意外地問。

「是啊。」她容光煥發地說,給我看黎諾送她的戒指。

我還記得琵露希雅告訴我這件事時,我心中只有一個古怪的想法:莉拉在她的新家舉行餐會,竟然沒邀我參加。但是這樣最好,我很高興,不必再和她一較長短,不必再見她。等琵露希雅講完訂婚餐會的所有細節之後,我才有點遲疑地問起我的朋友。琵露希雅露出要笑不笑的奸詐表情,用方言給了個標準答案:她還在學。我沒問學什麼。回到家之後,我睡了一整個下午。

隔天早上,我像平常一樣七點出門上學,準確來說是假裝出門上學。剛跨過通衢大街,就看見莉拉從敞篷車下來,進到我們的院落,連一聲再見都沒對開車的斯岱方諾說。她精心打扮,戴著大大的太陽眼鏡,儘管這時並沒有太陽。讓我意外的是她脖子上繫的那條藍色薄紗絲巾,竟然掩住了嘴巴。我忿忿心想,這八成是她的最新風格—不再走賈桂林.甘迺迪風,而是我們打從小時候就想要當的神祕女郎風。我沒喊她,繼續往前走。

然而,走了幾步之後,我轉身,不太明白自己打算幹嘛,只因為不由自主。我的心怦怦跳,情緒很混亂。也許我是想要她當面告訴我,我們的友誼已經結束了。也許我想對她大聲說,我也決定不再唸書,決定結婚—搬進安東尼奧家,和她媽媽、弟弟妹妹住在一起,像瘋婆子玫利娜那樣洗樓梯。我快步越過院子,我看見她走進她婆家那棟公寓的入口。我爬上樓梯,也就是當年和她一起向阿基里閣下要回娃娃的那個樓梯。我叫她,她回頭。

「你回來了。」我說。

「是啊。」

「你為什麼沒告訴我?」

「我不想要你看見我。」

「其他人可以看你,而我不行?」

「我不在乎其他人,我只在乎你。」

我有點猶疑地看著她,有什麼是我不該看見的?我爬上樓梯,輕輕揭開她的絲巾,拿開太陽
眼鏡。

※※※

如今我藉著想像重新述說她蜜月的故事,不只是她那天在樓梯上告訴我的,也包括我後來在她筆記本裡讀到的。我當時對她的態度很不應該。因為尼諾離開婚宴,我覺得飽受羞辱,所以我恨不得相信她輕易屈服,好讓她承受像我一樣的羞辱;我恨不得貶低她,好讓自己感受不到她的失落。婚宴結束之後,她坐進敞篷車裡,戴著藍色帽子,身穿粉藍套裝。她眼中怒火熾烈,車子一開動,就用我們孩提時代最不堪的髒話咒罵斯岱方諾。

他像平常那樣默默忍受辱罵,臉上浮現淺淡的微笑,沒說半句話,最後她終於沉默下來。但是沉默沒持續太久。莉拉又開始了,語氣平靜,但有點微喘。她告訴他說她沒辦法在車裡多待一分鐘,吸到他呼出的空氣讓她噁心,她要立刻下車。斯岱方諾看見她臉上憎惡的表情,但繼續開車,一句話也沒說,所以她拔高嗓音,叫他停車。他是停車了,但莉拉打開車門時,他緊緊拉住她的手腕。
他輕聲說:「聽我說,這是有正經理由的,並不是開玩笑。」

他用平靜的語氣對她解釋事情經過。為了不讓製鞋廠在還沒開門營業之前就關門大吉,他覺得有必要找梭拉朗父子入股,因為席威歐.梭拉朗不只可以保證讓鞋子在城裡最好的鞋店銷售,而且秋季更將在馬提尼廣場開設獨家專售瑟魯羅鞋子的店鋪。

「你的必要和我有什麼相干?」莉拉打斷他,聳肩想甩開他。

「我的必要就是你的必要,你是我老婆啊。」

「我?我對你一點都不重要,你對我也是一樣。放開我的手。」

斯岱方諾放開她的手。

「你爸爸和哥哥也不重要?」

「談到他們的時候嘴巴放乾淨一點,你不配提到他們的名字。」

但斯岱方諾還是提到他們的名字。他說是費南多本人希望和席威歐.梭拉朗達成協議的。他說最大的阻礙是馬歇羅。馬歇羅非常氣莉拉,氣瑟魯羅全家,更氣帕斯蓋、安東尼奧和恩佐,因為他們砸爛了他的車,還揍了他一頓。他說是黎諾安撫了他,用了很多耐性,所以後來馬歇羅說他要莉拉做的那雙鞋,黎諾就說好吧,拿去。

太慘了,莉拉覺得胸口宛如挨了一刀。但她還是放聲大喊:「那你,你又做了什麼?」

斯岱方諾一晌尷尬。

「我能怎麼做?和你哥哥吵架,毀了你們家,和你的朋友開戰,讓我投資的錢放水流?」

對莉拉來說,他說的一字一句,不管是語氣或內容,都是偽善的認罪。她甚至不讓他把話說完,又開始用拳頭打他的肩膀,嚷著:「所以你就說好,你就拿了那雙鞋去給他?」

斯岱方諾隨便她打罵,但她又想開門下車的時候,他冷冷地叫她冷靜一點。莉拉突然轉頭:在他把問題怪在她父親和哥哥頭上,在他們三個把她當擦地板的破抹布那樣糟蹋之後,還敢叫她冷靜下來。我才不要冷靜,她大叫,你這個窩囊廢,馬上送我回家,當著另外那兩個窩囊男人的面把這些話再說一遍。用方言講出窩囊廢這個詞的當口,莉拉馬上發現自己打破了丈夫那穩重平靜語氣的界線了。一秒鐘之後,斯岱方諾的手強勁有力地打了她的臉,這個火辣辣的耳光彷彿一個真相爆開來。她皺起臉,被臉頰的灼熱疼痛嚇得心頭一驚。她看著他,不敢置信,而他啟動車子,用打從追求她以來從未有過的語氣,對此時不是冷靜而是顫抖的她說:「看看你逼我做了什麼?看看你有多過分?」

「我們徹頭徹尾錯了。」她喃喃低語

但是斯岱方諾斷然不予理會,他連思考這個可能性都不肯,開始滔滔不絕,有威脅,有說教,也有哀嘆。

他說的大概是:「我們什麼都沒錯,莉娜。我們只是必須把幾件事情搞清楚。你已經不再姓瑟魯羅了。你現在是卡拉西太太,你一定要乖乖聽我的話。我知道,你不切實際,你不知道生意是怎麼回事,你以為我的錢是在路上撿到的。但事情並不是這樣的。錢是我每天辛苦賺來的,我得要想辦法把錢放在可以賺出更多錢的地方。你設計鞋子,你父親和哥哥是優秀的鞋匠,但是你們三個沒辦法讓錢滾錢。可是梭拉朗家可以,請聽清楚了,你喜不喜歡那些人,我一點都不在乎。我也很討厭馬歇羅,他看你的那個德性,就算只用眼角一瞥,也會讓我想到他是怎麼講你的,感覺像有把刀戳進我肚子裡。可是如果他可以幫忙賺錢,他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了。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如果我不賺錢,就不會有這輛車,就不能幫你買這身衣服,我們就會失去房子和房子裡的所有東西,到最後你也不能當高貴夫人,我們的孩子會像乞丐那樣長大。所以你只要把剛剛說的話再說一遍,我就撕爛你的漂亮臉蛋,讓你再也不能出門。聽明白了嗎?回答我。」

莉拉眼睛瞇成一條縫,臉頰變成紫色,除此之外,一臉慘白。她沒回答他。

詳細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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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語言
    • 中文繁體
    • 裝訂
    • 紙本平裝
    • ISBN
    • 9789862137925
    • 分級
    • 普通級
    • 頁數
    • 480
    • 商品規格
    • 25開15*21cm
    • 出版地
    • 台灣
    • 適讀年齡
    • 全齡適讀
    • 注音
    • 級別

商品評價

(共1 則好評)
  • f2*****834 說:
    2017-06-17
    罕見對於女性情誼如此細膩描寫的好書!接續上集,青春期的主角,有著對知識與愛情的拉鋸以及生活的無奈。生動描寫主角與摯友之間互相欣賞、忌妒、彼此羈絆、糾纏:一同出席宴會時,主角擔心好友的言語齷齪直白但又畏懼好友顯出更高的才情比下了主角的平庸。深刻複雜的心情如同你我曾經有過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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